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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董信安便張羅起長安城內三年一次的百花節,這是煙花巷柳間定下的俗節,每三年一次,由城內所有的歌舞場所,院、館、閣、坊各等級的頂尖伶人參加,如果奪得了花魁,便有幸被送達官貴人帶回家,享一生榮華富貴。

“酒兒,這百花節,在咱們這行中,真的如此受重視?”公孫小嬋一曲鳳舞九天跳的輕盈暢快,瀟洒自如。

“那是自然,三年前,瀟湘樓的樂師李延年的妹妹,本是瀟湘樓的一名小小歌姬,因為相貌出眾,歌聲婉轉,舞技輕盈,奪了花魁。後來,公孫家的老夫人將她引薦至長公主府,得到了當今聖上的垂憐,現在已經是尊為夫人了。”酒兒自顧自的說著,“我瞧着那李夫人,雖也是傾國傾城之貌,但是比起嬋姐姐,還是少了分才情和洒脫之姿。”

公孫小嬋聽着酒兒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說著,心中不由泛起絲絲涼意,“這廣廈宮闕,儘是權衡利弊,榮華富貴,對一個女子,真的這般重要麼?”

“嬋姐姐,你在想什麼,這般出神。”酒兒揮着手在公孫小嬋面前晃了晃,“你的袍子縫補好了,這個補丁用鵝黃絲線綉了一朵你喜歡的水仙花,看看,還合不合適?”

公孫小嬋接過袍子撇了一眼,酒兒的女紅雖不及自己,但也是極好的,“水仙繡的嬌艷欲滴,比先前沒洞時還好看。”

酒兒微微一笑,收了針線。

“酒兒,這百花節,既然是選歌舞頭牌的節日,又有入宮的機會,當然許多女子會爭相競技,可是,董君為何卻如此積極應和,咱們園子中可都是男兒郎。”

見公孫小嬋皺着峨眉,一臉不解的樣子,酒兒輕樂,“誰說花魁定是女子,咱們董君曾經也是花魁之首呢,這才被公孫老爺選中,當上了南苑的主子,只是,董君性情寡淡,不善曲意逢迎,又死守規矩,所以一直平平淡淡,南苑的生意雖好,卻也沒了前些年那麼風光了。”

“如此說來,即便是男子得了花魁,也會有攀龍附鳳的機會?”公孫小嬋痴痴的說著,眼前飄過錦繡那張淡如茶菊的面容。

“這個……酒兒說不好,這朝中貴胄,又龍陽之好的權臣不乏,只是男寵的事情,比較晦澀,所以都是暗自進行的。董君極護短,只要園子中的男兒郎不願意,再多的錢他也不會收的,為此,也得罪了不少權貴,但是因為有公孫老夫人,所以,權貴們也不願意撕破了臉。”酒兒拿着剪子,修整着花盆中的幾縷枯葉。

“公孫老夫人,究竟有何能耐,讓朝中權貴,都讓她幾分?”公孫小嬋歪着腦袋問道。

“噓——”聽了公孫小嬋喃喃自語,酒兒嚇的連忙轉過身,神情緊張的將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公孫小嬋輕聲些,“東家的事情,不要討論,這在園子中是禁忌!”

說罷,酒兒向屋外張望着,確定院子里沒有人,這才放心的走到公孫小嬋身邊,附耳道,“聽說,老夫人是館陶公主與男寵的私生女!”

“啊?!”公孫小嬋失聲道。

“噓!”酒兒上前捂住公孫小嬋的張的奇大的嘴巴,“我的爺,你可小聲些,不要害了咱家性命。”

公孫小嬋睜着奇大的眼睛,用力的點點頭,酒兒這才放心的將手放心,又一個狠狠的斜睨,做了噓的手勢,緊接着將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個“割”的動作,嚇唬公孫小嬋。

公孫小嬋不禁被酒兒這一系列的動作逗樂,“瞧你,這膽子小的,我記下了!”

百花節的日子一天天的接近,董信安也常常不在園子中,今兒個不是和哪家侯爺騎射,就是明兒個和公主府中的公子對弈,再不就是陪些官貴子弟混跡在煙花巷柳中。

園子中的男兒郎都在悉心準備着百花節里自己的節目,恨不得將數年所學傾盡一時的展現出來,大家各忙各的,從選曲編舞,服飾搭配,都掏出了看家本事,就連蔡青也是幾日不見人,躲在房中苦練。

公孫小嬋看在眼中,有些着急了,卻也無心應對。一來,自己對進宮這事不感興趣;二來,即便參加了比賽,自己這女兒身的身份怕是會暴露了。

看着園子里的男兒郎們爭着叫師傅們為自己指點,自己也不便多加叨擾。每日閑賦下來,便與小青和酒兒在正軒居的院子中種種花草。

這日,南苑的上空,飄來一直風箏,一會兒遠一會兒近,自在的像只鳥兒,公孫小嬋仰着脖子,獃獃的看了許久,忽覺得有些煩悶,“自從進了這南苑,便過上了與世隔絕的日子,今日風和日麗,何不出去走走,辜負了這大好時光。”

想罷,公孫小嬋和貓一樣蹲在剪花的酒兒面前,招呼酒兒與自己去街上走走,“董君不在,我們從側門溜出去,晚飯前回來,不會被發現。”

“不可不可,嬋姐姐不要害了酒兒,這樣沒規矩,會被董君逐出南苑的,我可不想去拿瀟湘樓做侍女。”酒兒連連擺手。

“你……當真不去?”公孫小嬋試探道。

酒兒遲疑的看着公孫小嬋,一個十六七的姑娘,怎麼不會對外面的花花世界有興趣,可是最終,還是沒有那個膽量。

公孫小嬋見狀,撅起嘴,“膽小鬼,我去叫小青。”

小青聽狀,忙把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般。

“哼!兩個膽小鬼,你們不去,我自己去。我去城南的隆黃記吃好吃的杏仁糕去,饞死你倆。”說罷,一個飛身,上了屋頂。

只聽見小青和酒兒在身後喊着,“給我倆帶些回來!”

翻了大半個長安城的房頂,腳力有些乏了,在一青瓦的房頂處停了腳,斜躺在屋瓦之上,暖洋洋的太陽照在自個兒身上,舒服極了,公孫小嬋隨手捏起一根草枝,咬在嘴中,“這才是生活嘛,自由自在。”

“手腳都麻利些,趕緊把水晶肘子送上桌,蟹黃包再蒸上片刻出鍋。”

一個男子的聲音傳入公孫小嬋耳朵,瞬間精神起來,“水晶肘子?蟹黃包?”,公孫小嬋咽着口水,慢慢磨蹭到屋檐,趴在房脊上打量着下面的光景。

只見一個中年管家模樣的男子,指揮着一眾丫鬟僕人,從廚房裡端出各式各樣的菜肴,那香氣順着微風全部吹向公孫小嬋,丫鬟們端出去一道道五顏六色,色澤豐盈的美味,惹的公孫小嬋哈喇子一個勁的往回咽。

“哇塞,這是哪家闊氣的爺,也太奢侈了吧,就連公孫少府也沒有這般奢侈。”公孫小嬋看着一道道菜式,眼睛已經應接不暇,再摸摸肚中飢餓,腦袋不由撐不住的往前挪。

順着丫鬟們端菜的方向,公孫小嬋摸着牆頭跟了過去,可是到了一處二層樓模樣的住所,便再也跟不進去了,出口入口都有一個帘子遮擋着。

“遮着帘子,必是有那見不得人的秘密。”公孫小嬋暗暗思量,“這帘子內定是有姦情,與女子私會,怕被查出,才這般遮遮掩掩。”

沒過一會兒,丫鬟們從帘子後面魚貫而出。

公孫小嬋騰身一躍,飛身到二層樓的屋頂,凌波微步間,如蜻蜓點水,穩穩落於瓦礫之上,輕手揭開一青瓦,瞄眼看去,房內擺着大而長的餐桌,餐桌的盡頭是一個髮髻上貼着金片的女子,正遮袖掩嘴飲着杯中之酒,餐桌上猶如饕餮之筵,公孫小嬋看着鮑魚間濃郁的湯汁,一股股孜然與胡椒搭配出來的烤肉香,直直饞的蛔蟲在肚子中翻江倒海。

只見那女子落了衣袖,一副沉魚落雁之貌在輕笑間綻放開了,公孫小嬋趴在屋頂,看的如痴如醉,“等等!這臉面,怎麼如此熟悉?”

公孫小嬋低頭一沉,心中如驚雷般的聲音,“衛長公主!”

腿腳跟着一軟,一片瓦礫應聲滑落,砸到衛長公主面前的芙蓉湯中,濺了衛長公主一臉一身,隨着衛長公主尖聲一叫,一個深沉的男子聲音怒斥道:“誰?!”

公孫小嬋心中大喊不妙,拔腿想跑。

屋頂轟隆一聲,屋裡的人破瓦而出,只見一個玄色黑袍的身影,在空中幾個漂亮利落的旋身,穩紮穩打的立在了公孫小嬋面前。

一雙烏木眸子陰沉的盯着眼前姿勢極不雅的公孫小嬋。

“是你?!”公孫小嬋以為自己被抓了個現行,被嚇的臉色慘白。

霍去病上下打量了一番狼狽不堪的公孫小嬋,像一隻蛤蟆一樣蹲在房頂之上,做着欲要逃走的樣子,嘴角不禁嗤笑道,“看來,你是甚愛上屋頂啊?”

“誰要上你的屋頂,若不是那水晶肘子引來,我才不稀罕看你這私相授受的場面。”公孫小嬋沒好氣的站起身。

“霍少將軍,上面可有賊人?”衛長公主的貼身侍女在屋內喊叫着。

霍去病冷麵一沉,左臂將公孫小嬋抱起,一個旋身下屋,到了小樓的陰處,粗暴的打開柴門,將公孫小嬋扔了進去,又撿起柴房內一隻花斑波斯貓,一副無奈的表情,“可憐的小傢伙兒,你得替這賊人,背黑鍋了。”

說罷,關了柴門,“別出聲,一會兒便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