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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兒那邊,蘇封截住了幾次傳信之後,已是並不在意了。追莽荒紀,還得上眼快。

睿親王對他的戒心漸漸減少,那兩個揚州瘦馬的作用也逐漸消失。

蘇封如今每日都在曼玉這裡消磨時間,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他託付了皇上對曼玉多加照看,然而曼玉本身呢?若是自己戰死沙場,她會怎麼做?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塞不回去了。

饒是蘇封再有謀有略,也是不能鑽到曼玉的腦子裡去尋求答案的,可如果不知道答案,蘇封就是去校練場打個痛快,仍舊覺着抓耳撓腮的急躁。

於是一日,蘇封佯裝隨意地將屋子裡的下人都趕出去,又裝作不經意隨口將這個問題給問了出去。

曼玉正在看書呢,是她從蘇封書架上順下來的一冊遊記,寫得十分精彩有趣,她習慣晚間看上一兩篇。

聽到蘇封的問話,曼玉將眼睛從書冊上挪開。

早覺着蘇封這兩日不太對勁,果然,着了魔了吧,這問的都是什麼?

“夫君想知道妾身在夫君戰死沙場後會怎麼做?”

蘇封的耳朵有些熱,但仍舊保持着無所謂的神情點了點頭,像是這問題只是他隨意想到的,一點兒意義都沒有一樣。

不過這問題,曼玉還真想過了。

就如同她想的,戰爭是最最殘酷的事情,生死瞬息間,不是努力了就能夠保全性命安然回來的,所以出征戰死,在古代稀鬆平常。

若是蘇封回不來了……,那麼也許南蠻會長驅直入。到時候京城能否安定都是問題,她自然要做些打算的。

可是,看着蘇封有些飄忽的眼神,曼玉將手中的書冊合上,平展地放在了桌上。

“若是夫君回不來,妾身會改嫁,會帶着蘇家所有的財物。重新找一戶人家嫁掉。用夫君的銀子養男人,用夫君的宅子養孩子,活得比誰都好……”

曼玉感受到蘇封情緒急的轉變。雖然能看出來他已經極力剋制了,但屋子裡仍舊沉悶得可怕,像是下一秒,自己就會被這樣陰冷暴戾的情緒溺死一樣。

曼玉在心中默默地數數。她在等着蘇封的反應,等着蘇封將手邊的東西砸向自己。或是為了不生生掐死自己摔門離去。

然而,曼玉數了很久,久到她已經忘記自己數到多少了,只覺得她繃緊了的神經在漸漸放鬆。一直到嘴角居然能夠上揚。

“夫君若是不想這樣,便儘力活着回來吧,妾身會等着的。”

“……”

一瞬間的事情。蘇封心頭的陰霾突然間就消散掉,這時他才能感覺到嘴裡有淡淡的血腥氣。似是有什麼被咬破了。

不過那都不重要,他想,他應該是明白曼玉的意思。

別總想着死,要活着,活着,她便會等着自己,哪怕缺胳膊斷腿,曼玉就是這個意思,他就是知道!

低下頭,曼玉覺得自己是不是說的有點兒太露骨了?還“妾身會等着的”?她怎麼張口就說出去了呢!

重新翻開書冊,曼玉深吸一口氣想要靜下心來繼續看進去,可那些字卻不知為何蜿蜒扭曲起來,拆開來一個一個都認識,一句話看下來愣是反應不過來說的是什麼。

同樣心情無法平靜的還有另一個人,蘇封為了不想讓曼玉再說他吃壞了肚子,默默地扭過頭對着一旁的酸枝木雕花柜子猛看。

他從不知道有人為他擔心的滋味還能如此甜蜜,絲絲清甜地讓嘴角都放不下來。

蘇封不是沒出征過,同南蠻交手也不是一回了,曾經祖父也同他說過要萬事小心,他老人家會等着自己凱旋而歸的消息,然而這似乎是兩種感覺。

這一個晚上,兩人都過得特別糾結,做什麼都有點無所適從的樣子。

蘇封之後去了書房,曼玉才允許臉上的熱度冒出來透氣。

她不會是喜歡上蘇封了吧?這麼動不動臉紅心跳、腎上腺激素暴增又容易緊張,完全是腦殘的戀愛反應啊!不會吧?

坐到床榻上擁着被子,曼玉將頭埋在裡面,其實也不奇怪,蘇封的條件在那兒呢,又不像前世的神經病一樣,對她說實話當真是不錯的,也就是一開始死性未改地脅迫了幾次,卻也只是討一些葯。

長的好看,地位高、家境好,原本極不耐煩又容易暴躁的一個人,在自己說出那樣的話之後都能壓着性子,說句不客氣的,她剛剛都想感謝蘇封的不殺之恩了,這樣的男人,便是喜歡了也不奇怪吧?

可是……

曼玉快缺氧的時候才從被子里鑽出來,清醒一點兒了又鑽進去,心裡百轉千回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折騰到了很晚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第二日一早,她還沒起身呢,就感覺到床邊有人,奮力地睜開眼睛看到是蘇封,曼玉的困意全無,下意識地將手伸到衣領出拉緊了被子。

這廝一大清早的做什麼?

然而蘇封的臉上卻是滿滿的嚴肅,微薄的好看的下唇上有一個小小的口子,眼睛裡面能看見一些血絲,眼底有些泛青,看樣子也是一夜沒怎麼睡。

“我想了一下,你那樣做甚好。”

“唔?哪樣做?”

曼玉用力晃了晃腦袋,想幫助腦子趕緊蘇醒過來,蘇封沒頭沒腦地說的是什麼?

“就是如果我死了,你就改嫁吧。”

“找個好點兒的人家,留下來的銀子也夠你用了,走之前,我會將那些鋪子的名字都改成你的,若是……,若是可以的話,以後生了孩子,能讓其中一個姓蘇,也不枉我們夫妻一場。”

“……”曼玉呆住,不是起床之後習慣性地呆,而是她聽明白了,就因為聽明白了才會徹徹底底地呆住。

蘇封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麼嗎?他一晚上沒睡是不是腦子不清醒了?一大早跑自己這兒說夢話來了?

曼玉坐在床上,身上還穿着中衣,衣衫不整的模樣,襯得她那張絕色卻痴呆的臉,格外傻氣。

“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出征前我會全部做好,即便我回不來,也能保你一世安平。”

蘇封說完,如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走掉,將曼玉留在屋子裡繼續傻。

這你妹究竟是怎麼個意思?曼玉將頭歪過來,她並不是懷疑蘇封話里的真假,事實上,只要蘇封說出來的,基本不會有假。

他是個高傲的人,不屑在言語上作假,既然他這麼說了,那麼,他心裡必然也就是這麼認為的。

但就因如此才不合理啊,蘇封那樣高傲的人,不是應該昂着頭,理所當然地讓自己進了蘇家的門死也要做蘇家的鬼嗎?

他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再成為別人的娘子?便是他死了,也是不行的才對呀。

曼玉仰面倒了下去,剛換的薄荷綠色的床幔,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她抬起一隻手臂壓在眼睛上,好一會兒,嘴角邊的弧度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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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日,蘇封不知道在忙什麼,連面兒都沒露,小紅隱隱着急,怕夫人多想了,卻也不敢替大人說什麼辯解的話。

曼玉倒是心中瞭然,“別瞎轉悠了,你們大人總會來的,這會兒……,許是不好意思了吧。”

“……”夫人您說的是大人嗎?“不好意思”這種詞也就夫人敢這麼輕易地往大人身上按。

不過既然夫人這麼說,小紅的擔憂化解了一半,聽起來夫人像是知道緣由,那就太好了。

珍眉從外面兒走進來,手裡捏着一方絲帕,“夫人,這是西院兒的那位讓奴婢轉遞的,說夫人既然不願見她們,是她們沒福氣,便特意花了心思繡的帕子,希望能入夫人的眼。”

“拿來我瞧瞧?”

曼玉瞧着絲帕一角花樣的綉法似乎有些奇特,便讓珍眉拿近了,“果真是巧手,沒想到一個揚州瘦馬,居然精通湘繡的精髓,‘繡花能生香’,果然非同凡響。”

這些刺繡的技藝曼玉都略知曉,她的衣衫也有不少出自名家綉娘之手,只不過這凝月、依晴二人居然深藏不露,要知道若是有這麼一門手藝,哪兒還用得着做妾?尋常人家都是搶破了頭想娶回去做正頭夫人的。

“奴婢過去的時候,凝月姑娘和依晴姑娘還說要給夫人親手綉一套衣衫,以感謝夫人的救命之恩。”

“她們也是有心了。”曼玉將絲帕放到一旁,並未說什麼,她眼中的驚嘆仍未消失,只是驚嘆歸驚嘆,這兩個女子她依然一點兒都不想見。

蘇封將她們帶回來的時候雖沒同曼玉說什麼,可言語間的意思是他並不好拒絕,開玩笑,皇上賜的美人他都拒絕了幾次好不好?還有誰能比皇上更加讓他為難?

那必是至關重要的,興許還牽扯到隨朝的命運,曼玉心裡沒有底,索性扮演一個善妒不待見妾室的主母比較省心,任她們表忠心扮可憐,她只做看不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