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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少陽聽莫雪茵這麼一說,驀然想起在中都鳳陽的山廟之中,自己曾答允一起回來見她父親。在松江府官道的馬車上,自己更是答應了一起勸她父親搬到中土去住。

他一想到此節,心下暗忖:“叔父常說當為人重諾,如今答應雪茵的幾件事都還未能做到,自然當儘力而為。這老者較我年長太多,縱對我再是冷言冷語,我自為晚輩多受些氣,那又有什麼。”

那老吳頭見莫雪茵如此執拗,禁不住搖頭苦笑,也就不再言語了。莫雪茵看柳少陽已再無要走之意,臉上現出欣然之色,伸手拉過柳少陽道:“走!我帶你去見我爹他老人家去!”

兩人沿着村中小路,又走了百餘步,轉到一處土磚簡砌的院落之前。莫雪茵伸手將柴木扉門推開,扭頭輕聲道:“就是這裡了!”說著當先走了進去。

柳少陽跟在她身後也邁步進了院子,眼見房子是幾間木磚所搭蓋的瓦屋,前後分有兩進。與中土江南的尋常院落,頗有相似之處。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東首的房間門前。莫雪茵掀開竹帳將門輕叩兩聲,片刻見無動靜,當下推門而入。柳少陽隨着她走到屋內,只見雙目所及之處,桌椅榻具,甚為齊全。面牆的床榻之上,面牆橫卧着一個鬢髮銀白的駝背老人。

那老吳頭此時也緩步走進屋中,莫雪茵見他進來,旋即低聲道:“吳伯伯,這裡有我和柳公子看着,你去別處忙吧!”

那老吳頭聽了這話,轉身退了出去。莫雪茵幾步走近那老人身邊,屈膝跪在地上,神情忐忑間,輕聲叫道:“爹,女兒回來了!”

她一連輕喚數聲,那白髮老人渾如未聞,一動未動,只是發出輕微的打鼾之聲。

柳少陽走到近前,拍拍莫雪茵肩頭,低聲道:“雪茵,讓令尊好好睡會兒,先不急着叫醒他。”

莫雪茵聽柳少陽這麼一說,也不再叫那老人,緩緩站起身來。柳少陽搬了兩把椅子放在卧床邊讓莫雪茵坐了,自己也跟着坐在了邊上。

屋內一時格外沉寂,莫雪茵凝目望着那床上的白髮老人,神色由忐忑漸漸轉為凄然,淚水緩緩順着兩頰,盈眶而出。

柳少陽在一旁瞧在眼裡,心中雖想說幾句寬慰之言,但又覺千頭萬緒,一時不知從何說起。轉而去瞧那卧在榻上的銀髮老者,暗道:“這白髮老人便是雪茵的父親了,雪茵一身武功,俱是他相傳授。如此說來,這老人必是身負絕學之人,而且十有**與玄門龍虎一脈大有關聯。但卻不知何故,竟而病卧在這化外異國的海島之上。”

他正是心下忖思之間,忽聽那卧在床上的老者咳嗽數聲,緩緩睜開一隻眼來。柳少陽這才察覺,那老人另一隻眼睛仍是微閉,細看之下已然潰爛。

莫雪茵見這老人轉醒,忙舉手拭去眼角淚水,輕叫了一聲“爹!”,伸手將那老人扶着坐起。

那白髯老人乍見到莫雪茵身在屋中,面龐上掠過一陣訝異之色,過得半晌轉而沉下臉來,慍怒道:“你不聲不響獨自離家這麼久,竟還知道有我這個爹,還記得要回來!這一年多里,你都去哪了?”

莫雪茵見這老人動怒,訥然顫聲道:“那日爹爹罰我在家中練功,雪茵偷偷溜了出去。到了海邊正巧看見泊着北山國往中土大明的貢船,我曾聽爹說過明庭乃是天朝上國,心中好奇便跳上船到了中土。這一年裡看了不少中土南北的名川大山,前些日子方得搭船而歸。”

那老人聽了這話,又緩緩把目光投在了柳少陽身上,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和我女兒同來?”聲音雖是不大,卻自有一股威嚴之勢。

柳少陽見這老人問自己,躬身一禮,恭敬道:“在下柳少陽,是中土兩淮人氏,湊巧之下與莫姑娘相識做了朋友。聽她說起老前輩隱逸海外,在下心生仰慕。這才不遠千里,冒昧前來拜訪!”

白髯老人冷哼一聲,睜着的一隻眼睛忽而迸起陣陣厲芒,盯着柳少陽上下打量起來。

柳少陽被這老人眼光掃過,抬頭與他目光相觸。不知怎的心中竟湧起絲絲寒意,好像自己身上的五臟六腑,俱已被他看穿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