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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呂子通在伍天柯一番驟風暴雨般的疾攻之下,已呈敗象,場邊眾人均不由都擔起心事。

卻不料轉眼之間,兩人對了這雷霆萬鈞般的一掌後分開。伍天柯面色驚異,主動言和,而呂子通卻負手而立,氣定神閑。這場比斗誰勝誰負,只看二人神態,便已然明了了。

這般兔起鶻落,形勢陡變。圍在場邊的千餘群豪賓客,盡皆瞧得一愣。待眾人回過心神,方才價連天地叫起好來!

那適才出言譏諷呂子通的祁伯飛和霍天魁兩人,此時都翻起怪眼盯在場中,好似兀自不肯相信一般。

他二人一胖一瘦,又是長得與常人不同,站在一處本就怪異。如今一番目瞪口呆之相,更是滑稽可笑。

火玄牝惱他倆出言無禮,高聲哂笑道:“適才這院子里不知怎的,竟來了一隻頑猴和一頭肥豬。旁人還沒去笑它,這兩隻畜生卻先是好一番亂叫。嚷着說這五行門的主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嘿嘿!卻也不曾端個鏡子,照照自己是哪路貨色,也敢這般大放厥詞么?”

他一席話,說得繪聲繪色。場中群雄對祁、霍二人早就不忿,聽他這般譏諷,都跟着哄堂大笑起來。

一邊的水玄靈,本來見呂子通漸成敗象,大是心急。如今瞧義父反敗為勝,欣喜之餘,也接下火玄牝的話茬,笑着道:“師哥,這兩隻畜生的話也做得數么?聽了去,只是白白污了雙耳!”

祁伯飛與霍天魁二人受了這番奚落,臉上紅得豬肝也似。他倆本見伍天柯已然取勝在望,卻萬萬沒料到呂子通間不容髮之間,竟能將局面扳成平手,面上瞧去還隱隱佔了上風。

他倆本就是江湖上的草莽之輩,平日里叫罵鬥嘴最是在行。此時受了譏諷,有心回罵過去,但眼見此時局面不利,想着好漢不吃眼前虧,便也勉強忍住。

聽伍天柯說了他日再行比過的話,呂子通仍是一番泰然自若的神色,不見喜怒地緩緩道:“今日是老夫的五十壽誕,伍幫主既然說他日再續比斗之約,那麼坐下來喝上幾杯壽酒,再走如何?”

伍天柯本盤算着今日當著賀壽的千百賓客的面上,一報還十餘年前落敗之辱。至於來的時候,說什麼前赴壽宴,不過是隨口的說辭。

如今眼見無有勝算,心中暗生怯意。好在自己用一番囫圇場面話,已將方才定下的“比武決去留”之言,幾近賴掉,還哪裡好意思真坐下來吃酒。

當即面上臉皮抽動,乾笑道:“呂門主當真客氣!剛才我這兩個屬下粗鄙至極,口出妄言,惹得滿席賓朋不悅。再說伍謀三人,今日已然耽擱了呂門主這許多時候,不好再行叩擾,這便告辭了!”

接着瞪了身後的祁伯飛與霍天魁二人一眼,沉聲道:“你們倆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走么?”說著扭過身去頭也不回,徑自幾個起落,出院門去了。那祁、霍二人互相對視一眼,也都轉身跟了上去。

伍天柯三人甫一離去,群豪哄然大笑,歡聲如雷。場中賓客見呂子通逼退強敵,盡皆上前道賀。呂子通含笑謝過群朋,吩咐下去壽宴重啟。

片刻功夫,眼見中千餘賓朋,紛紛落座還席。邊上早有能拉擅彈的幫眾,列隊奏起曲曲喜樂。佳樂響處,眾賓客喝酒划拳,高談說笑,好不熱鬧。

呂子通微飲了幾杯,招呼過眾人,喚來柳少陽道:“陽兒,叔父這身袍子適才破了,要去後面換過。你陪着叔父一起去,我也有幾句話要與你說。”

此時滿堂明燈和着夕陽餘暉,柳少陽忽覺呂子通臉上微有異樣,心中隱隱覺出不妙,忙恭聲應了。

二人一前一後,朝後面的寢居走去。才轉過隔着壽宴的房蕪迴廊,呂子通豁地一俯身,嘔出一口鮮血來。

柳少陽雖是剛才便已隱隱猜到,而今親眼瞧見呂子通果真受了重傷,仍是吃驚不已。趕忙上前扶住,急聲關切道:“叔父,您這是怎麼了?方才與那獠拼得一掌,傷勢如何?”

呂子通嘔出一口喉頭鮮血,輕咳數聲,才緩緩道:“不礙事,這是為師最近修習的一門上乘內功所致。只因還未練到便強行而用,添了些內傷罷了。你扶着叔父去房中調息,吃上些固養元神的丹藥,便無大礙了。”

原來玄門齊雲一脈的內功中,除了以為根基的“五行乾坤功”外。修鍊到高深之處時,還可以在此之上,再練一門極為玄妙的“玄天無隅功”,這其中又分了八重境界。

此功法故老相傳,受之於天,乃是從上古玄門,相傳而來。萬載文字演化,玄門齊雲一脈的後人多次抄錄,但卻從未聽說有門人高士,能練過六重境界。呂子通的師尊玉虛真人修為何其高深,昔年盤坐而逝之時,也不過只練到了第五重而已。

呂子通自幼投入齊雲山門下,修習“五行乾坤功”數十載,已然具備了去練“玄天無隅功”的根基。

但修習“玄天無隅功”之人,除了要有高深的內息做根基之外。取“大方無隅”之意,更講求的是道家圓融沖和,心境寬宏的法旨。

呂子通這些年懷着滿腔的悲憤怨念,又是始終俗事纏身。修習“玄天無隅功”幾年下來,始終在一重境界,上下徘徊。他在兩淮多年未遇敵手,奇功雖是無所進展,倒也未全然在意。

然而在尊勝塔前,呂子通敗在南華子之手時,適才知道自己的玄門修為,仍需大進方可。這幾個月來,他將門中大小事務交予旁人料理,自己則潛心修習“玄天無隅功”。

這一番靜下心來,呂子通雖說心病未去,但全神所系,卻也將“玄天無隅功”的心法練到了第二重。

待要再去修習第三重時,雖是照着心法上的口訣,運氣疏脈,移息換勁。但每每修鍊到關鍵處,便神智混沌,半身猶如火炙,半身如墜冰窖。他深知強行練將下去,必有走火入魔之禍。

如此晃晃數日,呂子通眼見將“玄天無隅功”練到三重無望。正是心中煩悶,欲罷不能之時,偶爾將功法口訣向後翻去,忽見有標註之處寫道:

“此功法每重之間,或而更進一層,或而天壤之別。然以下往上修習之時,如陡遇大變,可在凝神絕念,靈台清明之下,一時強運相鄰之上層心法。但此法一經使出,過後輕則肺腑嘔血,調養內息十日方可;重則體內真氣激蕩,破體而亡。用之實乃以性命相賭,故若非生死攸關之際,萬不可相試,須切記之!”

呂子通看到這裡,心念一動,將那強破禁錮,暫窺上層境界的法門牢記於心。而後又是堪堪數日無功,轉眼便到了自己五十壽誕的日子。

無巧不巧,呂子通萬萬未曾想到,昔年為自己逼走的伍天柯會在此時,找上門來。

而伍天柯顯了幾手鬼魅般的武學之下,呂子通暗暗吃驚,心底已沒有了定能與之相抗的把握。

到了伍天柯出言立約挑戰之時,呂子通閉目良久,想的便是一旦交手抵敵不住,是否用上那“玄天無隅功”里暫破禁錮的法門。

只因此事關乎自己性命,呂子通立在當場,沉思半響,方才狠下心腸,決心事到臨頭一試。這實是豁出性命之舉,只是他生性素來沉穩,所思之事,半點也不顯在臉上。故而場中之人雖多,卻誰也未能從他神態間瞧出半點端倪。

而後他與伍天柯交上手後,頓覺伍天柯的武功,略高了自己一籌。如若是尋常相鬥,絕無勝算。但此戰關乎自己與五行門上下榮辱去留,實在是萬萬不可落敗,是以橫下心來,決心用“玄天無隅功”的第三重心法,以求取勝。

呂子通十幾年來,心中只是想着國讎家恨。當運集功力,使出和伍天柯最後相對的萬鈞之掌時,心中已然存了死念。

頓時間,只覺得盤踞在腦海心間的多年仇怨,恍若幻夢一般,都將隨着自己的一死而蕩然無存。

如此一番,呂子通靈台心境,霎時間變得分外清明。無意間,竟恰好符合了修習“玄天無隅功”時,“圓融沖和,心境寬宏”的要旨。也正因如此,他強用“玄天無隅功”的第三重境界,才僥倖性命無礙,只是肺腑百骸,少有損傷罷了。

呂子通吐出一口鮮血,胸中痛楚之感稍輕。心中暗嘆性命算是保住了,想起方才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只覺得恍若隔世,兀自如夢。

柳少陽扶着呂子通到了寢房之中,取過培養調元的上好丹藥,和水與呂子通服下。呂子通雙目微閉,體內氣息流轉,過得小半個時辰,已覺傷勢大有好轉。

他見柳少陽神色間透着焦慮,心中一暖,笑了笑道:“陽兒,叔父已經沒什麼事了。你去告訴你師父方天祿和‘籌尊’徐義,就說我臨時有事絆住,叫他們帶我相謝前來的賓朋群豪便是。再把玄牝叫過來守着,你就到前面幫着招呼去吧。”

柳少陽再三瞧了呂子通,看了他確實已無大礙,這才離去。過不多時,天色已然全黑,威遠鏢局內外再添明燈巨燭,直照得廳堂屋廊,壽宴席間,猶如白晝一般。

柳少陽正招呼着四方賓朋喝酒高談,忽見守門的漢子匆匆而來行了一禮,低聲道:“柳左使,門外來了個雲遊方士,也不肯通報姓名。我等將他攔住,他卻只說是門主的舊識,非要進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