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陽深知朱棣一代梟雄，素來視血腥殺戮有若尋常。此時見他將坑殺降卒渾沒當作回事，心底不由微微生寒，又道：：“殿下，這古人言：‘禍莫大於殺已降’，殿下靖難興師乃是要再定乾坤，實應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末將以為眼下這股南軍既然通款輸誠，萬不可無故坑殺失了人心。”

朱棣聽了這番話猛然醒悟，伏案正色道：“賢弟說得一點不差，孤王險些放任那幫莽夫釀成大錯！你這就持孤王的符信速到譚淵軍中，令他嚴明軍紀好生善待降卒，不願再從軍的都分發關牒遣散了罷！”

柳少陽見朱棣納諫，旋即持符信趕往譚淵軍中。不料這譚淵生怕事泄引出嘩變事端，竟堪堪已將三四千降卒坑殺殆盡。柳少陽遲來一步見大錯鑄成，無可奈何只得作罷。

這消息不脛而走傳到南軍之中，自是人人凜然個個憤懣。主帥盛庸趁勢鼓激三軍鬥志，眾兵將皆言與燕賊勢不兩立定報此仇。

燕軍趁滄州之勝來取德州，盛庸率眾堅守兩軍互有勝負。朱棣見一時難克撤圍復圖他處，盛庸遂犒賞三軍遂揮師進屯東昌府。並將帥帳設在城外親自坐鎮，三軍背城豎台列陣士氣高漲。

那張安率了錦衣衛眾高手，約同鳳盈倩等江湖之士亦來助陣。盛庸見了甚喜，命五毒教取嶺南蠍、蛇、花、草之毒製成毒丸毒箭，分發諸軍銃弩手專候燕軍。

時值朱棣領兵掠占臨清、大名等城兵鋒正盛，聽聞官軍集陣東昌城外果然率軍來襲。一時間東昌府百里之地旌旗漫野鼓角徹底，燕南兩軍的又一場惡戰已是箭在弦上。

這些日子玄青、莫凌濤、錢秋琳、陸伯淵等都已知道葉小青已然亡故，柳少陽行軍之餘常常神思難屬悵然若失，眾人瞧在眼裡也都替他難過。

朱棣念柳少陽新喪愛妻，心緒不佳一時無心攻伐之事，此役便將他手下的本部兵馬置於三軍後隊以備不測。用上將邱福領精兵數萬為先鋒，張玉、朱能、朱高煦、周長等各領所部拱衛中軍齊進。

十二月廿五日天方破曉，近二十萬燕軍主力攜屢勝之威，喊殺鼓噪蹈陣南來。邱福所率的先鋒軍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大刀闊斧霍霍一番激戰，將南軍左翼陣勢沖得已現潰亂。朱棣立馬高丘遙遙瞧得分明，不禁頜首嘉許，便要揮動令旗指揮其餘各部出戰夾擊。

就在此時，一旁的道衍眉頭緊鎖伸指引燕王瞧看，朱棣這才察覺南軍陣里的如潮旌旗之中，豎有一面怪旗與眾不同，隱隱覷見上面繪有巨獸之屬圖案奇異。

朱棣遠遠瞅了心下暗驚，已認出乃是當初白溝河之戰，自己被困怪陣時所見過的九黎教教旗。一時間憶及兇險心頭忐忑，忙傳令其餘各部暫且莫進。

過不多時南軍人馬似有不支，紛紛往兩側彌散開去。這邊廂邱福殺得興起徑自驅眾直進，沒得少頃南軍陣里黑煙瀰漫，燕軍從外殺入一時間東西難辨，唯聽得嗖嗖弦銃失丸亂響，眾燕卒猝然遭襲慘叫不迭。

邱福見中了埋伏不敢再逞蠻勇，趕忙令人點燃火摺照明，勉強辨清方位朝陣外急退。如此一通混戰屍身累疊，待到奔回燕軍陣前只剩數千之人。

朱棣瞧了趕忙親率鐵騎出陣接應，不想那些所余的數千之人，竟也個個嘴淌黑血傷口糜爛紛紛倒斃，轉眼之間倖存者僅剩百餘人。

原來南軍陣里所設伏兵，用的多是九黎教所制的毒失毒丸，射發傷人中者七步毒發萬難活命。主將邱福全仗身着精金寶甲失礫難傷，這才躲過一場死劫。此刻眼瞅了手下兵卒的慘狀，又是憤恨又感心悸，一時慚愧來到朱棣身前叩首請罪。

朱棣眼見北地精卒折損如此，惱恨道：“盛庸豎子聚烏合之眾，不過仗着些古怪妖法，竟敢如此欺我虎師！他既在左軍陣里設下伏兵，我親率鐵騎徑沖他中軍又有何不可！”

當下挑選軍中精騎萬餘，兵卒馬匹盡覆以鐵甲遮身。眾將都勸朱棣莫要親犯險地，朱棣道：“南軍使詐氣焰囂張，非孤王親蹈敵陣不足以振我軍威！”旋即仗劍躍馬在前，令朱高煦、朱能、周長等將隨後策應。道衍着實放心不下，便隨着朱棣乘騎同往。

卻說柳少陽屯兵山陰後軍聽聞前師敗績，得報乃是南軍使出妖法加之用了劇毒，北兵凡有中弩銃者百步斷腸無不斃命。

他本就因葉小青之死把鳳盈倩懷恨在心，聞訊如此心知都是九黎教的伎倆，不禁心頭憤懣虎目賁張。當下把本部兵馬令旗交與莫凌濤帶掌，自個兒提劍上馬往東昌城外馳來。

待轉至山前眺望開去，但見數十里曠野好一片沙場。南軍倚城為陣與湧上的燕軍廝殺正緊，當先的北兵鐵騎呼呼有如利刃，將南軍陣腳居中撕開，所打的旗號分明便是朱棣的王纛。

柳少陽眼瞅酣戰如此，心中雖是擔憂卻也暗忖：“燕王既然親自上陣，勢必三軍奮勇士氣高漲，即便中了伏兵一時也不至於落敗。我且先去尋着鳳盈倩，將那日之事問個明白，也好順代破了九黎教的邪祟妖法！”

他篤定主意覷准了九黎教蚩尤旗的所在，挽韁奔至南軍陣前一箭之地，飛身下馬氣沖陰陽施展上古遁術，身形乍閃快若流光。

守御大陣的眾南兵盡覺眼前一花，便覷有人竟已躍入陣中，呼喝鼓噪手拈刀槍如雪搖搠。柳少陽足下生風御氣而行，三尺赤虹劍幻出片片霞光，南軍個個兵折刃斷當者立仆。

諸南兵見柳少陽出沒萬軍叢中，縱橫起陸好似人間仙魅，人人不由心底暗驚。驀又聞柳少陽高喝一聲：“擋吾者死，避我者生！”於喊殺連天之中聲震數里，禁不住個個心寒股慄莫名紛紛避讓，柳少陽所至之處便似劈波斬浪如入無人之境。

他衝突亂陣之中往南奔行數里，抬眼望過蚩尤旗下設了丈許高台，鳳盈倩頭戴異冠身着綵衣，盤膝赤足蠻襟扎褲，正閉目念動咒語不休。台下聚着九黎教男女高手百餘人，披各色苗服分守四隅。

諸人見柳少陽闖陣而來皆驚凜怒目，靈魔仇遠絕踏步上前攔住去路，沉聲道：“柳門主，那日我家教主才救過你性命，你非但不思報恩且騙走了敝教的聖物縛仙索。今日又來與我九黎教為難，未免欺人太甚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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