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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不帶感情的盯着張福軍時,發現他的眼神竟不是那麼憤怒。

二郎猛的起身推開周圍的人,拽着我的胳膊便往門外走,張福軍的人卻死死堵住門口,推搡中不忘下幾記死手。當其中一個小子敲碎了酒瓶子比劃時,劉宇嚇的亂吼起來,張牙舞爪的想找些夠份量的東西握在手裡。

“人一會就來了。”我搶過茶壺漱着嘴,希望把惴惴不安的心跳一起壓回肚子。二郎還算鎮靜,但如果劉宇繼續這麼鬧下去的話,難保我會在這飯店的地上躺半天。

“這麼多人看着,你自己知道人家肯定不能進這個門。誰都清楚裡面是怎麼一回事,但誰也不能裝出明白的樣。黑子哥最近爛頭事太多,這時候你抬杠,你就算現在要了面子,以後你也得後悔。”我把茶水狠狠吐在地面上,低頭說。

說完我拉着劉宇往門外鑽,被人推了幾個來回後,身後的張福軍終於咬着牙說:“別他媽鬧了,都滾回家。”

我聽得到劉宇長短不一的喘息,擺出無所謂的表情慢慢夾在人群里走出大門。沒敢張揚的在道邊打車,我沿着公路慢悠悠的溜達着,直到有出租停在身邊時,我才急忙拉着二郎和劉宇擠了進去。

“趕快點!”上了車劉宇便催促,趴在我的肩膀上嘻嘻哈哈的笑着。

“嚇毛了吧?”二郎不滿的嘟囔,“又沒動手,剛才你叫啥?好在你沒咋呼,把人逼激了,咱仨一個都走不出來。”

劉宇歪着腦袋沒有回答,眼神飄來盪去似乎還在幻想着剛才的模樣,“人多有個屁用,還不是被咱仨都給震住了?”

“操,那是黑子震住的。”我推開他的腦袋,笑着說:“滾刀肉有啥用,被人下鍋也得挺着。”

劉宇亢奮的說著張福軍剛才不滿卻不能發泄的表情,嘮嘮叨叨又追捧起剛才我的鎮定。不自覺,我竟也有些得意。小場面,對我來說卻是頭一回。

在月亮灣大廳坐着,幾個看場子的哥們聽着劉宇的吹噓,都誇我膽子硬敢說話。黑子知道結果後並不滿意,在門外打完電話才點頭說:“以後再遇見這種事,你們就讓他打,着急上火動手的都是沒什麼出息的人。一會把你電話留櫃檯,以後我給你找點事干。有晚上打電話叫出台的,你學着點安排安排。”

除了熟客點小姐名之外,也有很多半生不熟的人出去玩的時候會往場子打電話。在他們看來,一個電話便能有人安排小姐是件很拽的事。不過往往這種活,看場子的人大多從別的地方借小姐出台。一是萬一出事可以推開責任,二是小姐的身價是由着場子的名聲來判定高低的,找便宜小姐,老闆自然可以多抽油水。

我感激的起身點頭,黑子玩味一樣看着我笑,扭頭走了出去。

我看不懂他的笑帶着什麼意思,也許笑我大驚小怪,也許喜歡這種提點別人的感覺。無論如何,他滿足,我更滿足。

我叫出毛毛和金笛,大方的請他們消費。還在研究去哪鬼混時,手機卻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剛接通,電話那頭便問起了我的名字。

猶豫着應付幾句,沒想到是于丹打來的。客套之後,在我心目里很乖巧溫順的于丹發了脾氣,不明所以的把我罵了一頓,大意是我連累了修鬼。

這種事我不否認,我不會像那些虛偽做作的人反覆呻吟着自己的清白。等到于丹平靜了情緒,我才問出了原因。

我有個遠房親戚家的哥哥在我老家工作,是個很本分很勤奮的人。前段時間哥哥酒後和兩個朋友出去玩,不小心打彎拐進農村道邊的土溝要翻倒時,他朋友一時驚慌開門跳了出去。車速並不快,留在副駕駛位的哥哥只是受了點輕傷,那個自以為聰明的可憐鬼跳錯了方向,車是沿着他的方向倒去,自然當場結束了他的生命。

交通意外,雖然哥哥有責任,但不存在過失殺人這一說法。司機當天便逃跑,失事者家屬竟把責任都怪在哥哥身上,當天找人堵到哥哥宿舍撲了空。

據說那個短命鬼是幾代單傳,家裡有錢有勢,發瘋一樣找着理由給這條根出氣。

哥哥擔心出麻煩,與母親商量借錢時恰巧被去我家串門的修鬼碰到。修鬼想出面,托哥哥朋友訂點之後帶着斧頭那群小子滿懷信心的沖了過去。

對方比他們晚來,十幾個小子剛下車便掏出了刀子,全是匕首,跟玩命一樣。修鬼這時才知道壓不住場,帶頭閃人。周剛跑錯了路,鑽進附近一家公司的傳達室,關着門不肯出來。

修鬼接到周剛電話後,讓周剛先報警,琢磨一會又帶着斧頭沖了回去。幸虧對方人群跑散,修鬼和斧頭拎着掃大街用的笤帚與三把刀子比划著,斧頭玩起命,愣是捧着石塊往人家腦殼上砸。

就這樣,兩個人把周剛救了出來,不過修鬼的手指、後背被划出口子,鼻樑左側也被劃破,幸運的是沒刮到眼睛而已。去醫院時,修鬼的牛仔服沾滿了血,揚着險些破相的臉,醫生居然不敢接手。

斧頭胳膊受了傷,搬石頭的時候兩根指頭也被砸的淤紫,不過結局還算幸運。

其他幾個人事情不大,周剛背後的口子算是最長的紀念。

去了七個,四個住院,這也代表着會有四家人正在另一個城市狠狠咒罵著我。

“我哥又不是開車的,拿我哥出什麼氣?”我奇怪的問。

于丹憤怒的開始抽泣。修鬼是大男人,她不敢跟修鬼羅嗦,拿我發火併不出奇。毫無抱怨的安慰了她一會,于丹才坦白:“聽說你哥開過一段車,但出事的時候他不是司機。那家人不講理,抓不住司機就想拿你哥開刀。聽李桐說,他家找來的那些人都在步行街混,好像總在周虎那玩。”

“操他媽的,別人活着都是給他家人墊背的?”我啐痰罵,“修鬼他們現在在哪?”

“在醫院呢。”于丹說:“他不讓我跟你提,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想找你出來罵一頓。”

“嗯,該罵。”我覺得這個女孩子很可愛,尷尬說:“都是我的錯,我給他們打個電話。”

二郎聽我說完事情後立即跳了起來,忿忿罵著要立即回去替修鬼出頭。

我無奈說:“人家掛着**的邊,輪的到咱?我的事,他媽的沒人管,我自己回去!”

毛毛冷哼幾聲,挺着胸口示意給我撐腰,金笛悄悄拉着我的胳膊,她的動作竟比毛毛更讓我激動。

打到修鬼手機後,修鬼聽出我聲音便開口罵著于丹。

不習慣沒有味道的客套,我勉強說出幾個詢問的字眼。

斧頭湊在電話邊責怪說:“跟我們還講這些廢話?沒事,吃的虧我肯定給它找回來。一群小崽子,我早晚全給揪出來!”

“你他媽也是崽子。”修鬼帶着沒好氣的聲音搶過話筒,“阿峰,這事整的挺不愉快。你媽天天伺候月子似的,又是烏雞又是大棗,再這麼補下去,早晚得噴血。”

“讓她送吧。”我無奈說:“不讓她做點什麼,她心裡肯定有愧。”

“多大個事?”修鬼立即反駁說:“你媽再這麼送,明天我就不朝面了。說難聽的,你媽心裡有愧咱不管,就因為這破事天天被你媽伺候着,我們心裡也有愧。”

“你他媽別跟我說廢話。”我突然暴躁起來,壓不住情緒罵:“逮到人問清楚誰挑頭的,我管他跟着周虎還是周雷的,我回頭全給捅了。”

修鬼沉默了半天,“我回頭好好罵罵于丹,你別往心裡去。我問你,不提別人,就我自己,我弟我妹被人欺負了,我找你幫忙,就算人家幾十號帶着刀,你能說個不字?”

我試着想起以前經過的日子,找不到適合現在的回憶,周剛忽然在電話里向我問好,這讓我一時間不敢回答。

“峰哥,你忘了上次干大流的事?”周剛笑嘻嘻的說:“有次喝大了修鬼跟我說過,你倆被人追,鑽進胡同沒敢出來救我。說實話,換成我,我也不敢出頭。去不去是一回事,替不替擋災是另一回事。誰他媽不怕死啊?”

周剛文靜的聲音與“他媽的”三個字格格不入,卻讓我感到特充實。

“你現在不敢回家還不是為了和尚?”周剛自豪的說:“你看不見海濱現在那熊樣,平常別人喊他出去玩,他都不敢。我現在遇見人就說,當初海濱玩了我朋友,我大哥出面把他捅老實了,特有面!”

“操,真有面我也不至於回不去。”我尷尬說。

周剛不介意的說起自己的店在開發區名頭越來越響,**照顧他老爸的生意,偶爾還會帶來幾台走私車改音響,漸漸與一些有力度的人混成了臉熟。

“這要不是多虧了峰哥,我哪有這面請李桐姐幫忙?”周剛喜滋滋的說。

修鬼抱怨着電話費,和斧頭搶着電話跟我羅嗦,半晌大波也插上來問:“峰哥,啥時候回來?大不了咱幾個給你湊錢,那事有我一半,別就你自己一個人扛。”

我看不到這些哥們的臉,我倒是希望電話里傳來的都是訓罵聲。被藍眼睛甩開,辜負了韓津,我曾經找不到結實的大地承受自己的重量。生活沒那麼多感傷,唯一可怕的是空白。我不在乎自己明天的模樣,但我希望不論自己或炫耀或悲慘,身邊會有着人一直用最初的眼神在看着。可笑的是,我竟一直忽略了這些眼睛。

他們與我一樣藏在黑漆漆的夜裡,但他們與我一樣,從未閉上自己的眼睛。

找着自己需要的東西,他們也成為別人安靜的路燈。儘管微弱,卻毫不虛假。

少了他們,這世界上沒有我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