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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秀婉還在琢磨着丹朱郡主的主意是否好使,正在內室門口徘徊,蘇如繪卻自己開了門出來,秀婉驚訝的抬頭一看,蘇如繪散着長發,換了一身蜜合色衣裙,裙角佩着紫玉,腕上攏了金釧,胸前絲絛下墜一塊嬰孩拳頭大小的暖玉,雕作祥雲形狀,雲團之上,嵌着一顆拇指大小的東珠,赫赫生輝。

看她臉色,雖然談不上容光煥發,但也平靜了下來。

蘇如繪手裡捏着一支金簪,目光一掃,對秀婉道:“今兒怎麼沒人進水來伺候梳洗?我當你們都睡過了頭了。”

秀婉看着她這模樣總算鬆了口氣,忙道:“想着連了幾天晚上雨大,怕小姐睡得不安穩,昨天太后也乏了,道今日無需前去請安,便想讓小姐多睡一會。”便親自出去端水。

蘇如繪在她身後唔了一聲,挽着長發返回內室去了。

秀婉端進水來,擰帕子給蘇如繪絞面,後面跟進了浮水,怯生生的過來問蘇如繪要梳個什麼髮式。

蘇如繪看了看模糊的銅鏡,道:“就雙刀髻吧。”

雙刀髻形同雙刀向天,比起雙螺或雙丫髻來卻又自有嫵媚風流之態。浮水應了,拿起檀香木梳小心的梳理着她的長髮。髻成,秀婉又幫着參考,擇了一對金步搖對插上去,又簪上幾色內造新制的絹花,如此梳妝完畢,蘇如繪破例吩咐浮水上一層脂粉,浮水便問:“是取上面格子的那份么?”

“不必了,周家大姐姐送來的東西都是極好的,留着慶典時用吧。”蘇如繪彷彿漫不經心的說道,“就拿回宮時帶的那些便是。”

周棄病千里迢迢從江南送到的脂粉乃是她親手所制,不管用着放心不放心,東西是真的好。至於蘇如繪回宮帶的,卻是鄭野郡夫人讓蘇家鋪子挑出好的準備着的,論精細自然比不上單獨特製,可也是極上等的東西,以蘇家的門第,嫡出小姐也沒有用差的東西的道理。

浮水起先還有點失望,待打開後發現粉粒柔細,色澤濃淡恰到好處,才轉嗔為喜道:“下面的也很好呢。”

“好好做事,哪來那麼多廢話,小姐的東西有哪件不好了?”秀婉知道昨天的事情,雖然蘇如繪這麼早起準備妝飾,是已經回過神來親自上場應付了,但她也怕浮水說錯了話壞蘇如繪心情,連忙輕斥道。

浮水被說了一句忙住了口,小心的替蘇如繪裝扮起來。

等周意兒前來時,便見蘇如繪恰好用畢早膳,正捧着一盞玫瑰露邊吃邊與秀婉說著閑話。她有點驚訝,也有點嫉妒,把異色收拾好了,周意兒笑着進殿:“如繪,昨兒沒空過來恭喜,今兒可是搶着來了,只當你起得晚呢。”

“恭喜什麼?”蘇如繪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連夜裡雨下那麼大,哪裡睡得着?”

周意兒聽出她語氣不大對勁,也不以為忤,只笑着道:“原來被雨聲吵醒的不只我一個,咦,你喝的什麼?玫瑰露?還是涼的,這麼冷天怎麼能喝這個?秀婉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秀婉還沒說話,蘇如繪已經悠悠道:“是我自己要喝的,玫瑰露本就是涼飲,若是熱了再喝,固然不會冷到,但卻失其本味,此物也只有涼透了喝的時候,方能品出其真正的味道,為了能夠吃出真味,涼一點也只能涼一點了,總比熱了之後喝到差了的味道,還當它竟是那個味道的好。”

周意兒來的熟悉,蘇如繪雖然沒請她坐下,自己也挑了張椅子坐了,聽到前兩句正要反駁,卻露出一絲怒色,待蘇如繪說完,她攥着帕子冷笑道:“如繪說的可不是?玫瑰露雖好,可真味偏偏要在涼透時才能嘗出,天熱天冷都失其味,只有不冷不熱的時候最好。只可惜,這不冷不熱的時候究竟會過去,譬如現在。”

“周家姐姐一向聰慧,對品露也是極明白的。”蘇如繪眯着眼睛,周意兒定了定神,對非言道:“你不是說要跟着來向浮水請教梳髻的手法嗎?且去吧。”

“秀婉去叫白鷺做兩份千層糕來,要新做的。”蘇如繪也開始清場。

如此人都下去了,堂上孤零零的只剩兩人相對,氣氛迅速冰冷下來。半晌後,周意兒深吸了口氣,對她道:“我竟不知道,你覺得我對不起你?”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你竟要這樣來害我。”蘇如繪毫不讓步,冷冷的道。

“話題是丹朱提的,我不過是順着太后的話兒隨口接了那麼一句,也不曾指名道姓你,你竟把事情都怪在了我頭上?竟不去怪丹朱?”周意兒氣得全身發抖,“咱們比鄰而居那麼些年,本以為總比旁人要親近些要不同的,沒想到你竟是這樣一個人!”

“丹朱就算不提,你便也不提么?”蘇如繪面無表情道,“我昨兒思忖了大半夜才明白,那一位究竟是你嫡親姑母,那兩個皆是你表兄表弟呢,比鄰而居七年又算什麼?”

周意兒氣極反笑:“好!好!原來你這麼想的!可是蘇氏如繪,你可也把自己太看得起了!我姑母堂堂皇后,我表哥是詔告天下的儲君!你蘇家再怎麼豪奢,軍權在握,到底只是臣子!難不成沒了你我姑母和表哥竟什麼都不是?還是你以為大雍四破軍里就沒有勤王忠王之人,這天下的藩王除了東膠和昌陽,可全是大雍皇室的血脈!”

“大雍皇室血脈遍布四海,就是如今陛下膝下也不算太少。”蘇如繪針鋒相對,“何必要向四破軍里去找?我蘇家若不是忠臣,當初也不會被託付諸軍!蘇家忠的是大雍皇室,可不是皇后或太子!須知道陛下尚且在世,難道天下已經姓周了嗎?”

“我知你口舌伶俐!”周意兒低叫道,“你不願意嫁給我表哥,一心惦記着楚王,這事兒六宮除了新進的一些人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些年裡我可說過你什麼?如今太后懿旨下來,你反抗不得卻拿我來出氣嗎?”

“你敢說這裡面沒你周家的運作?”蘇如繪亦咬着牙道。

“有沒有我不知道,只是你自己心裡清楚,除了儲君你還能許給誰?這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要怪只怪楚王不是我姑母的兒子!”周意兒冷笑道。

蘇如繪格格笑了起來,笑聲清脆目光卻森冷:“周皇后那等惡毒之人能夠誕下太子和甘沛已經讓我驚訝,還想楚王么!”

“你!”周意兒萬萬沒想到她竟說出這般無禮的話來,一時間驚得呆住,半晌才道,“你再說一遍試試!”

蘇如繪沒理她話中的憤怒,而是悠悠問道:“我上回因病出宮後,你的好姑母是不是派人悄悄給你診過脈,然後又讓你吃了一個多月的葯?”

“那又如何?你那時候病得那麼重,姑母擔心我一直與你比鄰而居會過了病氣,所以讓我多喝一些強身湯藥。”周意兒冷笑道,“當時我還覺得對不起你,像是嫌棄你一般,卻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若不是我在她面前提了一句你那幾天吃過我小廚房裡做的點心,你姑母可未必會替你請醫問葯。”蘇如繪意味深長的看着她,緩緩道,“那樣的話,你可知道你會怎麼樣?你將終身無嗣!就如我一樣!”

周意兒刷的站起:“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這是我回家後所請大夫親口提及!”蘇如繪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你大概不知道吧,當初在明光宮,趁着綠衣姑姑服侍賢妃娘娘叫太醫的時間,我將糕點各掰了一些藏入貼身衣內,一直保存到了出宮!請宮外大夫看過,余院正根本沒說謊,裡面確實有憂來鶴!”

周意兒叫道:“那是你做的,不要賴到我姑母身上!”她見蘇如繪靜靜看着自己,忽然想起蘇如繪去明光宮前自己曾到訪過之事,心中大驚,脫口而出,“你……我那天吃的那碟玫瑰卷……”

“自然也是有憂來鶴的。”蘇如繪看着她悠悠說道,“你猜憂來鶴下在什麼地方?你一定猜不到!不在其他裡面,只在一味蜜中,野參蜜,我不喜茶,不喜糖,若要甜味均以野參蜜調製,玫瑰捲兒自然也是如此處置,你的好姑母利用自己手掌六宮之權的便利,換掉了我家送進來的野參蜜,憂來鶴產自北戎,幾年前,不是大家還很難弄到,當時蘇家連白玉金參都有,更不必說憂來鶴,許多人都是這麼想,但北伐後,憂來鶴為北戎貢品,其他家族也能輕易弄到。你知道陛下當時的震怒還是很有幾分真意的么?只因憂來鶴可斷出年份,余院正醫術了得,斷出那份憂來鶴……乃是七八年前的!”

“這不正說明是你乾的么?”周意兒目光一閃。

“哈,憂來鶴之所以成為貢品,是因為它不但是寒毒,也是良藥,端看用途罷了。”蘇如繪看着她,眼中儘是譏誚之色,“七八年前蘇家連白玉金參都能弄到,憂來鶴自是有,不過那是我三叔認為它可治熱症帶回……你別急,可除了蘇家其他人家會沒有么?畢竟大雍也是有很多寒葯的,誰會沒事派人去北戎找一味寒葯帶回來呢?除非像我三叔一樣順路!其他人家我不知道,但周家……為了你的大姐姐尋白玉金參為藥引,我想以周家的門第還是能夠派出幾次人手去尋覓的吧?”

周意兒冷喝道:“你有什麼證據!”

“又不是刑部辦案,要三憑六據做什麼?”蘇如繪微笑着看着她,“周家不過是區區一個清流世家,我是門閥蘇氏的嫡女,清流魁首薛氏之徒,知道是誰幹的,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