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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的关睢苑里,自从元宵过后,已经开始了刷漆描栋,布置新房,便是世子之书房画室,也因授令,装饰一新。

一应屏架桌椅、锦饰玉雕,无不是虞沨亲自选定。

即使新岁之后,虞沨又因公务去了一趟香河郊县,人并不在府中,关睢苑里也是喜气洋洋。

唯有罗纹甚是愁闷,一日里但凡得了空闲,都要去西苑一回,与江薇窃窃私语。

这一日回了关睢苑,闷坐一处,好一番哀声叹气。

谢嬷嬷正监管着下人们般进抬出,看廊庑里的匠人在横梁栋宇上描画出凤凰相偕,见女儿满面愁容,一身沮丧,眉心便是一蹙,拉起罗纹避向偏僻,一指头就戳在额头上:“世子婚事将近,是为大喜,你哀声叹气个什么名堂?”

“女儿是在担心阿薇,任是怎么劝说,她依然愁怅不解,便是王府都不想留,只等着世子归来当面告别,就要回家。”罗纹嗫嚅道。

“跟你说过多少回,主子的事,可不容咱们奴婢插手多言!”谢嬷嬷闻言,更是肃色:“我知道你与阿薇要好,却也当明白,世子对她不过是兄妹之情,眼下大婚在即,她要回避,原本也是该礼。”

见罗纹甚是不甘,虽咬唇不语,眉目间依然甚是倔强,谢嬷嬷又是重重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肩头:“将军夫人对这桩婚事多有抱怨,原本就等着添乱,咱们关睢苑里的人,可不能怀有二心!你给我仔细了,若我知你因为江家兄妹之故,对将来世子妃有半分不敬,第一个饶不得你!”

当见罗纹红了眼圈儿,谢嬷嬷到底叹了一声儿:“将军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圣上这才一赐婚,立即就说去老王妃跟前儿,口称礼法,说世子既已大婚,便应住去后宅,以后世子妃才便于晨昏定省,在老王妃跟前儿侍候,无非是瞧着关睢苑里森严,她插不进手,后宅这些年由她打理,世子移了进去,才好安插人手,王爷好容易才说服了老王妃,称关睢苑与荣禧堂只隔着花苑,从侧门出入倒也方便。”

罗纹只垂着脸,把玩着腰上系着的如意结。

“将军夫人本就不甘,这些时日看你常去江姑娘院里,可不让二郎身边的朗星与你时常接触,你心里可得有个盘算,别听人家几句蛊惑,就存了那非份之想。”谢嬷嬷又是一把,打开了罗纹的手:“听仔细没!”

罗纹只好嗫嚅着答应:“女儿省得。”

“真给我明白才好,世子这些年来,受了多少苦楚,好不容易才遂了心愿,将来与世子妃恩恩爱爱、携手共老才是咱们这些奴婢期盼的事儿。”

说完这话,却见晴空一溜小跑入内,连路嚷嚷:“世子回来了,人已经进了角门儿,罗纹姐姐快些准备暖水净衣,世子沐浴后得往荣禧堂请安呢。”

谢嬷嬷这才作罢,推了一把罗纹,自己连忙迎了出去。

罗纹这才敛了沮丧,吩咐下去烧水,自个儿进了卧房,准备好一套干净的衣裳,拿去净房,一一打点好香露沐皂,见世子入内,连忙迎上前去,解下鹤氅外衣,便退了出去。

世子沐浴,从不需人在内侍候。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听见里头唤人,罗纹又再入内,用一捧蒸了热气的软巾,替世子绞干乌发,重新梳好发髻,披上一件黯蓝锦面大袖云纹狍子皮镶里的氅衣,打量世子眉目舒展,神情甚是愉悦,并不带风尘疲累,罗纹终是没有忍住,提起江薇:“阿薇听说世子大喜,生怕居住王府多有不便,有意回自家,可前些时候不仔细,染了寒凉,这些天来咳嗽不停,江家又没个侍女,清谷先生又时常要在宫里当值……”

言下之意,还是希望世子能挽留江薇。

虞沨自然晓得罗纹的意思,微微颔首:“抽个时间,我劝一劝她。”

“奴婢劝过了,可阿薇甚是担心郡主她,会为此不满。”罗纹悄悄垂眸。

虞沨微一蹙眉,看了一眼罗纹,终是没有说话,只挡开了罗纹正欲整理衣襟的手,自己理了理氅衣,便踏出净房。

才从后庭出来,便见正厅外的石阶上,灰渡与晴空一站一蹲,正在呛嘴。

“谁说郊县冷清,你是没瞧见,香河县城张灯结彩的喜庆,这回跟着世子,可是尝遍了郊县美食佳肴。”寸步不离世子的灰渡,在被弃京都的晴空面前极尽显摆。

“哈,谁不知世子此行是为务公,哪会带着你灯红酒绿,你就吹罢,这回我虽没有同行,却是‘因祸得福’,国公府三顺知道吗?隔三岔五地就请我出去饮酒,因而还得了五娘不少赏赐。”

“没个规矩,还不改口称郡主?”灰渡黑着脸,十分不满。

“我偏不,连五娘都不在乎,与你何干,改口可得到五月,那时,便是……”

忽闻身后一声咳嗽,晴空连忙站了起身,一张小白脸笑得春暖花开:“世子,小的可记挂着您。”

灰渡嘟囔:“刚才也不知谁说‘因祸得福’。”遭至晴空两眼一瞪,灰渡毫不示弱地瞪视回去。

“都得了什么赏?”虞沨心里好奇,不知旖景打发三顺“收买”晴空因何目的,干脆往廊庑设着的圈椅一坐,接过罗纹奉上的暖茶,边喝边问。

“可多了,有桂花坊的白玉糕、桥南张家香麻饼,还得了两个吉祥金锭,最让小的欣喜若狂的是,五娘竟知小人有舞文弄墨之才,赏了一套十二支蒙恬精笔。”见世子不置可否,晴空眼珠子一转:“五娘有心,托了三顺打听世子日常喜好,饮食偏好,茶点汤膳等等,小人得了赏,当然知无不言,世子今后可有口服了。”

又凑上前去,讨好地替世子捏肩揉臂:“听闻世子又去了香河,五娘还打听世子归期,应是挂念世子您呢,可惜的是眼下定了婚期,距离五月还有百来日……”

依例,双方既定婚约,便是通家之好,也不应会面。

不过眼下,有的开明人家,往往也是“阳奉阴违”,尤其是通家之好,双方往常也时常碰面,这短则数月,久则一载不见,未免让有情人各自煎熬,只要不是大张旗鼓相约出门儿,当得长辈允许,见上一面瞅上几眼也不是没有可能。

晴空言下之意,是蛊惑世子去对面串门儿。

虞沨自然不置可否,一盏温茶入喉,更觉神清气爽,便去了荣禧堂与老王妃问安。

还没入门,便与虞洲碰了个正着。

相比年前时常烂醉如泥的落拓模样,虞洲这时,竟又恢复了以往的意气风发,当见虞沨,明显一怔之后,恭敬行礼:“长兄归来了?”

虞沨还了一礼:“才刚归府,二弟这是才见了祖母?”

“正是。”虞洲略一犹豫,终是扯了扯唇角:“还未与长兄道贺。”

“承情。”虞沨轻挑眉梢,目光恍恍地捕捉到却虞洲脸上那一闪即逝的不甘,微微一笑:“听说二弟授命为西山所京卫,不日便将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