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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中一片寂靜。

沈儒平呆了好一會兒,方才轉過身怔怔地看着女兒,忽然間揚手狠甩了一巴掌,把沈昭容打得整個人摔倒在地。杜氏尖叫一聲撲抱住女兒,哭道,你好好的打孩子做?她可是受了大委屈的”

沈儒平喘着粗氣道她辱沒了祖宗,做出這等醜事,難道我還打不得她?”

一切希冀都成了泡影。若與沈昭容有肌膚之親的不是柳璋,那他方才鬧了又有用?柳家那個侄兒他曾聽妻子抱怨時提過,讀書無成,又是庶支,還是娶過一房妻子的,女兒即便正經嫁,也是與人做個填房,更別說如今柳家的架勢,擺明了是只肯納他女兒為妾的了。妾跟妻可沒法比,若是妻,他還可以藉著與柳家成了姻親的名頭,求個參加科舉的資格,但若是妾,誰把他當正經親家?

可恨女兒找了人,又沒有提醒他,害得他把話說了出去,如今覆水難收,若是因此得罪了柳同知,叫他以後如何是好?

沈儒平自顧自地在那裡生氣,倒在母親懷中的沈昭容一臉木然地直起身來,跪倒在地向柳同知與柳太太道大人、太太容稟,方才是家父誤會了,傷了的臉面,都是我們家的不是。如今誤會已消,請大人、太太原諒家父、家母愛女心切,處處為小女這個不孝女着想,才會生出妄念。小女願在大人、太太面前對天起誓,今日之事全是小女過,與柳家不相干,請大人、太太看在小女這幾個月來一向勤勉的份上,饒恕小女一家吧”說罷伏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沈儒平與杜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兒的動作,前者張口就想要罵,卻被後者一個眼神止住了,兩人雙雙沉默下來。

柳同知夫妻倆看見沈昭容臉還紅腫着,眼角隱帶淚光,又想起方才的情形,對她倒生出幾分測隱之心,再看沈儒平夫婦倆的反應,心中越發不屑。柳同知沉聲道我本來以為你是個懂規矩的姑娘,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才會做了事,既然知能改,我也不打算與你一個孩子計較。沒想到你父母比你還要糊塗,竟訛詐到我頭上來了。還好我兒一向潔身自好,不曾中了你們的算計。如今雖說是我侄兒惹了事,但也是你們算計他在先。他是個正經人家的孩子,不是隨便人都能嫁他做填房的。我做妾可能是委屈了你,但誰叫你先存了壞心呢?既然你還廉恥二字,不願辱沒了祖上的名聲,那我也就饒過你了,望你記得今日所許下的諾言,若日後膽敢再拿這等醜事訛詐我們柳家,我身為同知,也當盡我平靖地方之責。”

沈昭容身體一軟,紅着眼圈再磕了三個頭多謝大人,多謝太太”

沈儒平見事情有了轉機,眼珠子一轉,又猶豫了。雖然說柳同知的侄兒不如柳璋好,但也是正經柳家子弟,若不是納妾,而是娶妻的話,哪怕是填房,也算是跟柳家聯姻了,那柳家是否會看在姻親份上,給他一個體面,讓自家侄兒臉上添點光彩?

他低頭琢磨着,但柳同知卻沒打算給他足夠的琢磨完,徑自叫了去寫一式兩份文書來,讓沈家人簽字畫押。”柳璋笑笑,應聲去了。沈昭容不安地問大人,您方才不是說……不用留文書了么?”

柳同知淡淡地道留一份做證據,彼此也安心些,省得日後牽扯不清。”

柳太太更是冷笑說有個憑證也好,免得你們心中不平,出去了又在外頭胡說八道,壞我柳家的名聲。我們家裡人雖清楚中了你算計的是誰,但誰又能擔保你父母不會睜着眼說瞎話,牽扯到我頭上呢?便是我們玦哥兒,也不是你們可以隨意污衊的。你記清楚了,若這事兒有一丁點風聲傳了出去,都記在你頭上”

沈昭容臉色灰敗,心裡明白柳家已經記恨上了。她在柳家住了幾個月,深知柳太太管家的手段並不高明,治家也不嚴謹,即便勒令下人不得談論,也會有人忍不住嚼舌頭,今天的事,除了書房的下人外,這花廳內外侍候的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遲早要傳出去,若到時候柳家拿這個做理由,處罰她一家三口,那豈不是有冤無處訴?

柳璋很快寫好了一式兩份文書,奉給父親看了,得其點頭,又叫過一個婆子,連着筆墨與印泥盒一併送到沈家父女面前。沈昭容見他連親自上前送文書都不肯,特地離遠遠的,心下一陣酸楚,顫着手拿起筆,便在文書上寫下了的名字。婆子又飛快地將印泥盒奉上。沈昭容用大拇指沾了紅印泥,還未落在紙上,眼淚就再度掉了下來。

這時有人來報玦大爺醒了。”只見門帘一掀,走進一個身量中等、年約二十歲、身穿寶藍綢面直裰的青年男子,正是酒醉後重新梳洗過的柳玦。

他才進門,向叔叔嬸嬸彎腰行了一禮,回頭無意中瞥了沈昭容的方向一眼,便整個人呆住了,愣愣地盯着她看。

沈昭容抬袖輕拭淚水,含怨看了看柳玦,見他一臉獃滯,心下越發厭惡。她,就是這個男子毀了她的未來。她轉過身,在文書上印下了的指印。婆子又送上了另一份文書,並且將她已經簽字畫押的那一份送到沈儒平面前,同樣奉上一份筆墨。

沈儒平沒動,他正盯着柳玦瞧。

柳璋看不過堂兄的傻樣,出聲叫了他一句,柳玦這方醒過神來,獃獃地道這姑娘……我好象隱約在夢裡見過,還以為是個仙女兒呢。但我那時候想着進門的定是個丫頭,可能是仙女?一定是我眼花了。可如今仔細一瞧,真真跟仙女兒似的”

柳璋眉頭一皺,有些不好的預感哥哥……”

柳玦打斷了他的話,興奮地對柳同知夫妻道叔叔,嬸嬸,這姑娘就是你們跟我說的,被我不撲倒的那一個么?既然我冒犯了這姑娘,合該娶她做才是”

沈昭容正在簽字的手忽然一抖,在紙面上划出一道濃濃的墨痕。她驚慌地看向柳玦。

柳同知臉色有些不好看胡說,她是個軍余的女兒,來我們家是給你做伴當來的,你怎能娶她為妻?”

柳玦有些羞澀地笑道侄兒原本沒出息,讀書不成,又不會經商,若不是母親一定要我來叔叔處見見世面,本家又讓我來給叔叔送信,我就守着那幾十畝薄田,在鄉下待一輩子了。我這樣的人,要娶體面人家的女孩兒?沒得耽誤了人家。她家世差些不要緊,家世差,人會聽話得多,不象侄兒前頭的兒,就是因為家裡有些體面,總是嫌侄兒無用,身子不好,心氣難平,長年跟母親生悶氣,把身體弄壞了,還害得母親擔了惡名。這一個既然出身不好,那侍候母親必然更殷勤。”

沈儒平忽然笑道柳大這話說得好,我閨女最是柔順知禮了。不過咱們家家世可不差,雖說如今只是個軍余,但從前咱們家也是皇親國戚,先父是先帝時的翰林學士,我是南鄉侯世子,二姐更是悼仁太子正妃三姐也嫁入了勛貴之家。我當年可是中過進士的真正的書香名門若不是新皇登基,我們家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境地,但我夫如今正在遼東做將軍,遲早要為我們平反的,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