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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兩個,三四個,五六個……我斬開一個個儀式執行者的身軀,隱藏在他們深處那可怕的東西,就如同第一個被我斬開的儀式執行者那般,將身體變異,將尖叫變異,將樂器變異,將自身存在展現為那種不可思議的形變。擰結的內臟,非人的藍黑體液,黑色的觸手,在空氣中灑落,在地面瀰漫,以一種比起速掠也不見得有多遲緩的速度,將地下大廳變成了一個宛如異世界般的地方。

這些東西哪怕被分成幾千分幾萬份也是不會死的,單純的物理傷害似乎只會讓它們以某種方式擴散——我無法確定,眼前這一景象是不是可以用“擴散”來形容。火盆四周的地面材質已經徹底被內臟肉塊和藍黑色體液覆蓋了,就像是一片泥濘的血肉沼澤,其蠕動的節奏初看起來並不劇烈,但在細節上卻有着繁複且急劇的律動,讓整體的運動看起來充滿了澎湃的力量,就如同在風平浪靜的時候,大海表面也不斷掀起的波濤。在觀測其成形的過程時,會覺得這片血肉沼澤只會是薄薄一層,但在注視一段時間內,就會產生“如同海洋般的深度”的感覺。

大量的黑色觸手從這片血肉沼澤中湧現,就如同從大海里浮現的魚群,一出現就表現出強烈的攻擊性。它們全然不會騷擾那些儀式執行者,但是對於站在血肉沼澤之內,以及邊緣觸手能夠觸及的其他人,無論是我,還是其他的神秘專家,都似乎抱有一種清晰的惡意。正是這種惡意,讓它們不像是某種機械性的兵器,而更像是某種異類的生命,一種和我們這些人格格不入的,相對立的怪物。

它們是活着的,乃至於是可以思考的,擁有情緒的,這樣的特性很快就從它們在攻擊中的配合性上表現出來。它們的種類單一,就是我之前見過的黑色觸手,攻擊手段也較為單一,就是觸手形態和尖刺形態的可以想象得到的攻擊方式,看似完全為物質形態,遵循物理方式的攻擊,但是,它們全都可以跟上速掠的速度,僅就這一點,就已經表現出極高的神秘性。它們配合默契,穿插交攻,就如同在編織某種複雜的東西,若非我的速掠足夠快,也足夠靈活,否則還真難以脫離這般密集的攻擊網。

時時刻刻都有觸手和尖刺向我衝來,斬斷一根,就有三四根彌補空襲,能夠突圍的時間哪怕在速掠這般高速下,也仍舊讓人覺得緊迫。我設想過用非斬擊的其他方式是否可以給它們更大的傷害,但是,子彈、錘擊、火燒和水淹都已經確認無效。受限於兵器的一般性,我無法製造更大的溫差變化,也無法繼續製造更高程度的物理結構崩潰。如果手中擁有臨界兵器的話,大概可以期待更大的優勢吧,但是,只有普通兵器的話,我必須承認,自己無法解決這些異常的東西,乃至於整個戰鬥正被拖入一個讓人束手無策的境地。

斬殺這些儀式執行者,並沒有給我帶來更大的優勢,也沒有從一定程度上緩解問題,反而讓可以看到的問題更加棘手,也許這樣的變化對大多數人來說,都足以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悔,但是,對我們這樣的神秘專家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畢竟,在神秘事件中,出現這樣的情況才是常見的,在真正去做之前,根本無法確定結果會怎樣,即便事先就找到大量的線索,能夠在腦海中串聯一個看似完整的邏輯,這個邏輯也不一定會是正確的。在用結果去驗證思考和行動的正確性時,結果往往會表現出難以預料的惡性、錯誤性和災難性。

所以,面對眼下的情況,無論是我還是其他有豐富經驗的神秘專家,都不會產生驚訝和懊悔之類的情緒。只是,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拿出更好的解決方法。

我嘗試掀翻火盆,但火盆一如所料的沉重,而我也並不擁有強大的肉體力量和大幅度提高肉體強度的神秘力量,甚至於從嘗試的反饋感覺來說,我不覺得這個看似和地下空間分離的火盆,是可以單純以肉體力量掀翻或打破的。而火盆中的火焰也明顯不正常,並不遵循常識中的燃燒要素,也意味着,不能按照我所知道的科學道理去熄滅它,也同樣沒有更多的嘗試條件。

我在血肉沼澤中奔馳,完全不能減速,只要比上一秒的速度慢上一些,就一定會被這些血肉的運動捉住。儘管這片血肉沼澤只用“黑色觸手”的方式表現出攻擊性,但我有着清晰的感覺,沒有產生黑色觸手的部分血肉也並沒有表現看起來那麼溫和。我也毫不懷疑,這片泥濘的血肉沼澤會演變出更多致命的玩意。

而在那它們產生更有危險的變化之前,我已經離開了這片區域,回到了正常的地面部分。我頓了頓,整個世界又開始以正常的速度轉動,只有那儀式執行者發出的瘋狂而刺耳的聲音始終沒有變化。那聲音似乎正漸漸變得清晰,變得可以理解,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但這種感覺讓我有一種想要聽得更清楚的迫切,而我也知道,這卻是不正確的。聆聽這些聲音的行為本身,會導致更異常的變化,然而,自我行為和感覺的無法自主,也正是多種神秘性的通用表現形式之一。

從一個末日症候群患者的角度來說,這些無法自主的感覺、思維和行動,正是病情發作的體現。而在病情嚴重者的身上,這些表現也往往十分頻繁。正如我自身,幾乎每時每刻都處於這種試圖自主和無法自主的邊界線上,並往往會向著無法自主的方向變化。

病院現實角度所能觀測到的末日症候群患者自身的病況,和末日幻境中神秘專家們自身的異常,在某種程度上有着極為密切且深刻的關聯。

所以,從我能夠認知到的角度來說,我正在感受到的這些變化,都絕非是良性的變化,那隱晦的惡性正在變得十分直接。

我不想聽到、看到、感覺到這些東西,也不想圍繞這些異常去思考,這樣的思考就彷彿認可這些異常為“真”,而我更希望它們全都只是“幻覺”。

然而,這一切的可怕就在於,這些情況的發生是無關乎個人主觀意願的。

我停下腳步,原本遲緩而安靜的世界驟然爆發出巨大的音量,在我的身後是富江和其他神秘專家廝殺的聲音,而在我的身前,那片泥濘的血肉沼澤中,響徹的是充滿了儀式感的聲音。沒有變異的儀式執行者們的尖叫和吹奏,就如同向某個冥冥中存在的某種巨大之物的呼喚,是對它的讚美和對它的恐懼,是一種極度恐懼的情緒中激揚起來的瘋狂的期待。我就要聽清楚了,要聽得更清楚了。我根本不想聽清楚,但是,那聲音深入我的腦海、肌肉、神經、骨髓和靈魂,彷彿徐徐展開的畫卷,像是撥開濃霧後的風景,像是逐漸變得清澈的水流,像是開始融化的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