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儘管葛雍在從滄州起行之前,就已經和皇帝約定了回京之後第一時間面聖,而且還捎帶上關門弟子張壽,但別人卻不知道。於是,這師生二人進城之後就直奔皇宮,還帶着一個原本是去接人的朱瑩,這一進宮竟然久久不出來,自然引得各方關注人士更加凜然。

於是,不少人挖空心思試圖打探消息,很快從沒有fēngsuǒxiāo息的宮門禁衛處問出了一個讓他們眼珠子掉了一地的回答——皇帝竟然在萬歲山召見!

別說其他人,就連授意妻子九娘請了吳氏過府,因而特意吩咐朱瑩去接時把葛雍一塊請過來的朱涇,也大為意外。此時此刻,得知母親在慶安堂中招待吳氏,飯後九娘領着這位未來的親家去自己的小院里談天說地了,原本在外書房假裝修身養性的他匆匆趕到了慶安堂。

還不等他開口,太夫人就彷彿未卜先知似的,不慌不忙地說:“瑩瑩的未來夫婿能夠在萬歲山面聖,那是他聰慧能幹有本事,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至於未來駙馬和儀賓們都還沒有這待遇,那就更簡單了,誰讓他們是阿壽的學生,能耐還不足?”

朱涇滿肚子話卻被太夫人一語噎了回來,頓時只能苦笑道:“可這也實在是太招搖了一些,他又不是葛太師……”

“招搖怎麼了?瑩瑩哪一天不招搖?阿壽是要娶瑩瑩的人,要是低調到彷彿不存在,那才是咄咄怪事!至於你擔心江老頭下台,那些原本和你一塊攻擊江老頭的傢伙接下來會翻臉不認人,和江老頭一樣和我們朱家過不去……這種事擔心也沒用。”

太夫人嘿然一笑,漫不經心地剝了一顆葡萄,這才淡淡地說:“剝了皮的葡萄是甜是苦,嘗了才知道。在你和大郎出征之前,人人都當皇上對外戚勛貴合二為一的朱家忌憚提防,覺得朱家是一顆熟了的葡萄可以隨便吃,可等那層皮剝了之後,江老頭第一個嘗到了苦味。”

“你以為其他人吃飽了沒事幹,非得來惹我們朱家?”

對於母親的判斷,朱涇自然相信,事實上,從前太后秉政的時候,太夫人這個當姐姐的也一直都是太后的智囊。然而,他此時擔心的事,和太夫人說的,並不完全是一回事。

因此,他打了個手勢屏退了人,見李媽媽這樣的心腹也悄然退了出去守門,他方才上前去挨着軟榻上的太夫人坐下,這才低聲說:“娘,我並不擔心那些扳倒江閣老的傢伙盯上我,我擔心皇上並不滿足於攆走一個首輔,還打算在其他地方動手。皇上的性子,您應該知道……”

彷彿是不知道用什麼形容詞,他斟酌了好一會兒,這才嘆氣道:“皇上自從親政那一年出了業王zàofǎn那麼大的事情之後,這些年看似隨波逐流,閣老尚書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只偶爾在一些小處任性,但他最崇拜的是太祖,接下來才是先帝睿宗和再往前頭的英宗。”

朱涇特意提這三位,太夫人當然知道他什麼意思。意識到兒子擔憂的是皇帝在扳倒一座大山之後,打算如同太祖皇帝一樣,大刀闊斧地推行某些東西,她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張壽年輕,遇到皇上這樣特立獨行,越次超拔他的天子,自然會覺得風雲際會,不,應該說是風虎雲龍。但是,如若他貿然捲入到皇上清洗朝堂這一場大變動中,結果未必會好。他既然更執着於算學,那麼在國子監中潛心教學,那才是最好的。”

“我倒不知道之前對阿壽這麼挑剔的你,竟然還這麼愛護未來女婿,想當初是誰覺得他不夠好,於是就丟在鄉下不太過問的?”

太夫人呵呵一笑,見朱涇頓時有些窘迫,她方才鄭重其事地說:“你不要因為前一次克服萬難打了勝仗,大郎又死裡逃生建下奇功,就覺得朱家已經可以功成身退。朱家是跟着先帝睿宗打下了江山,但換一個說法,何嘗不是先帝給了朱家這千載難逢的崛起機會?”

她頓了一頓,淡淡地說道:“皇上不是剛親政年輕氣盛那會兒了,他知道該怎麼做。就算他希望阿壽做什麼,他也必定會考慮好一切。而阿壽如若真的答應了,以我對他的了解,那必定不是為了飛黃騰達,而是因為知遇之恩。”

“若只是為了圖安穩,就萬事縮在後頭,不顧皇上超拔他於微末,那難道就是君子行徑?”

朱涇被太夫人纏qiāng夾棒一番話,說得只能低頭。然而,心底卻終究還是有些不服。官場上有幾個君子,如王大頭那樣強項,也不是一點暗地裡的小動作也沒有,難道就能說是君子?

而且,給皇帝當馬前卒,那風險實在是太大了。他已經竭盡全力報答了先帝睿宗重用的恩德,也竭盡全力護着年幼的皇帝長大成人,開枝散葉,前次出兵更是殫精竭慮,生怕喪師辱國,對不住皇帝再次啟用他領兵的信任。可張壽不一樣,張壽太年輕。

而且,張壽若是那種野心勃勃積極鑽營的人也就罷了,可人看上去分明有些懶散,那種不喜與人爭的性格,根本不適合去趟這樣的渾水!

就在這時候,外間突然傳來了李媽媽的聲音:“太夫人,老爺,大小姐和壽公子一塊回來了,大小姐興高采烈的,還捎帶了皇上賞賜的一幅字。”

太夫人頓時笑道:“快去告訴九娘和吳娘子她們一聲,請她們都過來!盼星星盼月亮,人總算是回來了,她們大約已經等到快不耐煩了。”

聽到女兒和未來女婿一塊高高興興回來,還有皇帝賜字,朱涇不禁心中咯噔一下。沒等一會兒,他就聽到外間傳來了朱瑩那清脆悅耳的聲音:“對啊,皇上就是留了我們在萬歲山上吃了飯才回來,然後賜了阿壽一幅字……娘你和吳姨猜猜上頭寫的是什麼?”

說話間,門帘被高高打了起來,朱涇就只見朱瑩扶着九娘走在前頭,張壽和吳氏走在後頭,兩對人都是說說笑笑,那股高興勁溢於言表。

而九娘進門之後就笑道:“我又不是未卜先知,怎麼能猜到是什麼?十有**是誇獎阿壽的話,否則你不會這麼高興!”

“皇上賞賜給阿壽的那幅字上,寫的是‘端方君子,賢良名師’!”

朱瑩說著便是眉飛色舞,鬆開九娘的手之後,便從跟着進屋的阿六手中搶過了那幅字,隨即炫耀似的在祖母和父母面前展開,張壽根本就來不及阻攔。

對於皇帝一時興起潑墨揮毫寫的這幅字,還蓋上了隨身璽印——雖然不是皇帝諸寶之類的正式璽印,而是一顆名曰昭明閣主人的隨身小璽——張壽要說沒有一點觸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要說感激涕零,那也不可能,他又不是那種一片赤誠向君王的傳統士大夫。

更何況,皇帝給他的這幅字,他對於後頭四個字比較認同。畢竟,對於張琛等人的教學效果,他還是相對比較滿意的。可對於那稱讚自己人品的前四個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