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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将军,如此山色,想必很久没有饱览过了吧?”窦威从我身后走来,手里提着一罐芳香浓郁的酒。

“剑南春,好酒。”我昂起鼻子嗅了嗅风中的酒香,不假思索的答道。

“来这蜀地,自然要喝蜀地的好酒。这剑南烧春,品酒的人一定不会不知。来一口如何?”他把酒罐递了过来,我没有拒绝,顺手接过来抬头狂饮一口。果然是地道的剑南春,入口醇香,美妙无比。夏侯威笑了笑,转头朝着舰桥之上独立瞭望的水军都将问道:“我们行到哪儿了?”

这艘船是神策水师的楼舰,从都将到水手都是军中挂衔的神策军士。我们从荆州上船,入了便长江一路往上,顺风时三帆齐升,逆风时斜帆逆行,无风时水军划桨。虽然比陆路骑马慢了不少,但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蜀中,一路上崇山峻岭,马儿寸步难行,险要之处还必须下马步行。想到这点,夏侯威果断的从神策江南水师借来楼船一条,以舟代步,选择水路进发。从荆州出发到今日,已经过了二十三日了。

这二十多日基本都在船上度过,仅在补给之时靠岸采买。靠岸的时候,江边的居民看着这条突兀出现的战舰目瞪口呆,但夏侯威似乎毫无避讳,也从不遮拦什么。我已经十余日没有洗漱了,身上一股味道连自己都是忍不下去,抬手摸了摸下巴,只觉得胡须扎人,手边即使没有铜镜,我也能想象得到自己的邋遢样子了。

“回窦将军,过了前面那座山门,就进了瞿塘峡了。”站在舰桥之上的都将抱拳奏道。

“瞿塘峡?”窦威漫不经心的喃喃念道。“这么说行程已经过了大半了。传令!准备纹银一千两,我们很快就会见到老朋友了。”

我已经想到了夏侯威话中所指,但也没说出来。只是随口问道:“这一路上窦将军对我的疑问那是三缄其口,李某也只是想知道这次倒哪里的斗罢了,难道窦将军还放心不下我?”

“既然李将军又问我此事,夏侯威也不想再隐瞒。我读先祖之发丘录,读到了非常有意思的内容。”他面带笑意,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奸诈。

他继续说道:“其实先祖夏侯德一生之中倒的最后一个斗,就是那座楚山的妖陵,他在妖陵里见过的那只巨鼎——对,没错,就是你们当日找到的那只,并不是先祖一生中唯一见过的一只。”

我啊了一声,心中一愣。难道那楚王灭国图是真的,那么巨大的鼎不止一只?壁画上清晰的画着五只巨鼎,难道真有五只?

窦威看出了我神色的变化,又是低声一笑,道:“夏侯德年轻时,带领摸金校尉寻龙点穴到了今日的曲州,在当时那可是蜀汉腹地,在一座苗寨里,有一处洞藏的地陵。在这地陵的深处,他们见到了一只大得难以想象的青铜鼎。”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弄明白那鼎的来历,苗民们就察觉了他们的身份,把他们赶出了村寨。加之摸金校尉只盗取值钱之物,那鼎虽然古怪却无法换成金钱粮饷,夏侯德也就草草作罢了。”夏侯威说完,从我手中接过了酒罐,饮了一口。

“鼎,又能如何?”我突然问道。

“你觉得,和你缠斗的那只粽子,会是谁?”夏侯威没有回答我,而是往木栏杆上一靠,反问道。

“呃…应该是春秋某国的君主吧。”我记得老白说过,是个叫什么春的小国国君,最后被楚惠王灭了国。

“杞简公姒春。”夏侯威肯定的说道。“你可知他是谁?好吧,说明白点,你可知姒春和夏侯一族的渊源?”

我一愣,这个我真的没有想过。但我想到荆离当日在大鼎内,抹了一把粽子血在刀刃上,口中说道“这也是夏侯之血”,就觉得夏侯威此言非虚。

“杞国城破,姒春被俘。其胞弟姒佗逃亡鲁国,被鲁国奉为上宾。鲁悼公念其是夏朝大禹之后裔,周初先祖还被封侯爵,故尊称姒佗一族为夏侯氏。”夏侯威缓缓地说着,我却像遭了霹雳一般。感情他们都是一家子人,难怪血液都是夏侯之血了!

没想到震颤我的,远远没有完。

“听了你的描述,如果我没有想错,姒春当时…还活着。”夏侯威一脸难以捉摸的神色。“即是说…长生不老。对,他,知晓了长生之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记起那殷红的血液汩汩地流出粽子的身体,越发觉得是那么回事了。“而姒春的长生之道,和那些上古的巨鼎决然分不开关系。”夏侯威啪的一拳击打在木栏上,眼睛凝视远方。

我心道那样子能叫长生吗?五只鼎还招来了五国联军,不得不说是那些鼎让他亡了国,这样的长生谁想要?但转念一想,鼎和国灭似乎又没什么联系,但其中总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千丝万缕,那幅灭国图在我脑海挥之不去,我索性不去想它。

“而先祖的推测,更是让我大吃一惊。”夏侯威继续说道。“族中倒斗的营生,并不是从夏侯德始,而是自古有之。先祖甚至怀疑…姒春就是一个大盗墓贼!而那些鼎…是从蜀地盗来的!”

我见夏侯威说盗墓贼三个字,毫无避讳。不仅是骂了自己,还把自己的族人骂了个遍,连站在他身边的我也在他口诛范围之内。不过他绝不是会计较称谓褒贬的人,姓都不要了,还管骂名做什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姒春得知蜀人古鼎的神奇,而怎么得知的,已经无人能知晓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实际上他确实做到了,他得到了五只巨鼎,运回了杞国。若夏侯威的话不错,那么看来姒春真的从古鼎里习得了长生之法,却引来了他国的觊觎,最后被联军亡了国。不过我怀疑古鼎的秘密绝不会仅仅包括长生之法,我想到了那些半人半虫的怪物,不禁脊背生寒。

“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我还要感谢你,毕竟你完成了先祖的遗愿,还帮助姐姐活着出来。也许不是你,长生之法就要永远埋在山中了。”这话听得我顿生闷气,我是被诳进去的,被夏侯雪当了鹰犬不说,还几次险些丢了命。但这几句轻描淡写的感谢说完之后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夏侯族中的九转盘龙丹被我吞进肚里,我的命也算是他们救回来的。

“曲州在南,成都在北…我们为何舍近求远,南辕北辙?”我没话可说,忽而想到夏侯威提到了曲州,此行的目的地却是在成都,心中顿觉疑惑。

“此去成都,是接一个人。没了他,我们是断然不能进曲州的。”夏侯德眺望着远方的山门,在那里大江奔流,两岸的绝壁如同刀砍斧凿,壁立千仞。两座大山好似门一般隔江对立,宽阔的江面在此突然被挤压成仅有两百尺宽,大江奔腾而过,水声震天,蔚为壮观。

“谁?”我问道。

“五毒教的巫医,苗人,龙河。”夏侯威答道。“不过见了面,你可千万不能说‘五毒’,要是冒犯了他,谁都保不了你。谨记,在这南疆,只能说五圣,不可提五毒。”

听着名字就知道是苗人,而且居然是个五毒教的巫医。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我是客他是主,也不能说什么。

此时居然刮起了顺风,水军军士们忙支起了主帆,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过了江门。江门之后便是天下闻名的瞿塘峡,大江又顿时开阔起来。阳光从两岸山巅的林间斜射过来,晃得人眼花缭乱。隐隐约约听到飞猱的猿啼,那声音在山间回荡,哀转久绝。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不远的岸边有几条小船迅速朝着我们的楼舰驶来。我定睛一看才看清楚,那些并不是普通的小船,而是类似水师的轻型斗舰。船行极快,六条小船看似马上就要将楼舰包围。

“各位兄弟是白帝城宫大人手下的壮士吧?末将这有一份薄礼,献给宫大人!”夏侯威凭栏高喊,每条斗舰的甲板上皆站着十余名男子,膀大腰圆,穿着看似比唐军战甲还要考究的软甲,手中的刀刃映日闪烁。

用绳子绑了那只沉重的木箱,六位神策水军军士拉扯,箱子缓缓从楼船右舷放下,斗舰上的人接下了箱子,一把掀开。我看见那一箱子散着微光的上好纹银,心中暗叹。好家伙,夏侯威还真舍得,足足的一千两。

得到了银子,看似首领一般的人大手一挥,六条斗舰迅速的转舵,朝着江岸驶去。

老白此时从舱里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也不怎么惊讶。“宫敖的人?这么说到瞿塘峡了?”

我嗯了一声。早就知道那十二连环坞的头领宫敖在白帝城占山为王,称霸一方,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连正规精锐的唐军也俯首称臣。我早就想到会是他们,不过刚看见那六条船来势汹汹,我差点动手,还是夏侯威拦住了我。

“就要到蜀地了啊。”老白喃喃道,看着远方的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