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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颗相当干净的骷髅,滚了两滚,继而悄无声息地静卧在草丛中。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用这么个词语来形容,但那骷髅确实是干干净净,呈现出一种不带任何杂质的白色。我这才转头看向那个土堆,只见泥土深处隐隐约约还裹着一些白骨,顿时恍然大悟,土堆里掩着的,居然是一个人!

众人原本是在不远处做短暂休整的,听到我低声的惊呼,都好奇地走了过来。古蓝刚把全身的大小不一的各种武器逐个整理了一遍,看见我拿了一根树枝在草间乱捅,忙好奇地走了过来。哪知他刚走到我身边,就神色大变,一把拉着我的手转头就跑。

我心说不就是一个死人么,只是不晓得怎么死的,最后给埋在这里,为何这苗人小伙这么大反应。他的手如铁钳一般死死握住我的手腕,我有些吃疼,刚想呵斥他放手,却突然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那种味道,真能和醋坊存货的地窖相比,顿时两眼就要被酸出泪来。

只感觉双眼难受无比,奔跑间我还是下意识地回头一望。而这一瞥,我才明白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天色已明,加之此处皆是枯木,少了繁密树冠的遮盖,林间的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血液一般的事物正从那倒塌一半的土堆里涌出,朝着我涌来。

片刻之后我才真正看清楚,那根本不是血液,而是浑身火红的大蚁!潮水一般的蚁虫直看得我头皮发麻,和中原的小虫不同,眼前这些蚁虫个头极大,每只皆有一寸来长。

“快走快走!”古蓝扯起嗓子叫喊,前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片刻疑惑之后马上看见了我们身后穷追不舍的大群虫蚁,才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跑。

巫医熊沧在众人慌乱之时兀自镇定,平时不出声的他不想也有如此矫健的身手,只见熊沧一步跃到雷成身后,顺势扯下了他背负着的大布袋,我这时才明白出发前准备新鲜猪腿的用意。熊沧把那猪腿抛进了蚁群,果然有些蚁虫被新鲜的血肉吸引,红色的潮水瞬间将那团鲜肉淹没,但那些虫子实在太多了,更多蚁虫越过猪腿,依旧朝着我们扑来。

我见他依然站在那里,和我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心道他已有克敌之策?以一己之力和那潮水般的虫群抗衡,可能做到吗?身为苗民膜拜的巫师,掌握着南疆巫术的他说不定还真能做到。不想还没等我想完,那看似心如止水的熊沧掉头就跑,我顿时几乎一头栽倒,原来看似深不可测的他也仅仅是个凡人而已。

没想到熊沧跑得如此之快,顿时就追上了人群。老白边跑边从行囊里摸出一包东西,只见他迅速地撕开包裹在外的黄纸,一把将纸里包裹着的淡黄色粉末抛在脚后,粉末在奔跑中四散,落得满地都是。

“老李,机关雷!”老白朝我大喊。

我点头一应,摸出腰间的机关雷,按下黄铜的雷引,挥臂一把朝脑后抛了出去。

这三只机关雷是小萧走之前留下的,没想到今日还真起了大用。机关雷远远地落在我们身后,滴滴嗒嗒的声响突然停止,而后是一声震天的霹雳。我跑得远了,却依然感到一股气浪推着我的后背,其威力可见一斑。

我们沿着莽林里一条凹陷的沟壑猛跑,之前我正是从坡上摔了下来,跌进了沟底。而现在我一路跑来,越发觉得这里古怪。脚是一路皆是成堆的圆滑卵石,整条沟壑看上去似乎是一条干涸的河床一般。

我不知道老白之前撒的黄粉是什么,但我却能感到背后不远处烈火正在肆虐,不知那些嗜血的蚁虫有没有被震慑住,要知道火是毒虫猛兽最忌惮的事物。

众人大惊之下回头,看见了我和老白的杰作。众人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这就是搬山分甲术?”洛子嫣有些惊奇的朝老白发问道。老白苦笑着回答道:“一斤火炎粉,一点也没有留下。”

这火炎粉也是搬山道人的不传秘术之一,调配的具体方法在搬山分甲一书中有详细的记载,但我并没见过老白那本祖传的奇书,也就是曾听他提起过一二句而已。

远处的火光渐渐熄灭,好在此处皆是卵石,不至于引燃两旁的树木。古蓝走在最前头,其他人尾随其后,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只见满地的焦黑之中冒着些许白烟,寸长的蚁虫被烧死了一地,密密麻麻,看得我头皮一紧。

“他娘的爷倒斗这么些年,还第一次被这些畜生撵得满山跑。”夏侯威大声啐了几口,那表情阴沉无比,看上去是憋了一肚子邪火。

“这些虫蚁怎么…生的如此之大?”洛子嫣疑惑着低下身子,拾起一只烧死的蚁虫仔细端详着。那旁人闻之色变的毒虫,在她手里倒像花草一般。我无法可想,也许这就是五毒教的可怕之处。

古蓝刀不离手,即使那些虫子死得透了,苗人天生的警觉依然占了上风。在我们低头看着那些烧焦的死虫之时,他依然警觉地四面狼顾,想起他之前救我一命,心中不禁有些感激。

夏侯雪对众人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为好。这里距离你们的村子应该不远了吧?”她说最后一句之时,转头向着熊沧,后者听罢点了点头。

我看着那些死去的虫群,又想起之前对我们狂追不放的“乌鲁”突然停下脚步,难道被当地苗人尊为神灵的乌鲁,忌惮的正是这些蚁虫?

“老李,不对。”老白突然面色凝重,站起身来对我说道。我啊了一声,忙问他怎么了。

“方才追逐我们的虫群,远远不止这么多。”我听罢四下一看,心头也是一紧。的确,虽然烧死了一地的蚁虫,但也就是平铺在地面薄薄的一层,而之前潮水般涌上来的虫群,绝不可能只有这么多!难道是躲在两旁的林中?不太可能,火刚熄灭我们就走了过来,并没有看见两旁的林子里有这群红色蚁虫的影子。

难道…

我不敢想下去,后背冷汗涟涟,下意识缓缓的低下头。

与此同时,我们所处的地面突然开始微微上下起伏,焦黑的卵石间隐隐有了红光隐现,那景象,就好像从地底渗出鲜红的血液一般骇人。

一声惨叫。

又是一声。

众人惊愕的看着两位苗人仆从先后痛苦地倒地,从土中源源不断涌出的蚁虫迅速地爬满了他们的全身,掩盖了他们扭曲的面容和绝望的嘶号。痛苦的挣扎很快归于平静,而人的身体已经淹没在赤色的潮流中,虫蚁爬满了两人的身体,成为了一个模糊的红色人形!

“我的娘!”名叫杜海的卸岭力士往后大退三步,丢魂一般拔腿就跑。

其余人大骇之下也转头逃命,好在除开那二人,我们脚下藏着的虫蚁皆不太多。两个人就这么轻易的丢了性命,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赤潮吞没,那种无力是不可形容的。倒斗寻龙,虽说性命别在裤腰上,送命更是随时可能发生,但每每遇上,我都不免有些唏嘘和哀叹。而此时的我却无暇顾及其他人,越来越多的红色虫蚁爬出地面,慢慢汇聚成堆,又朝着我们扑来。

见识到了虫群的恐怖,每个人都是没命的跑着。沿着干涸的河道一路往下,万幸一路上没有树木乱石的阻挡。每个人皆是头也不回地疯跑,因为我们都知道,那群红色的恶鬼依然在身后不远处穷追不舍。

耳边的风声重叠着粗重的喘息,我只觉得眼前发黑,四肢更是渐渐麻木起来。

“前边有河!都躲到水里去,那些虫蚁就无计可施了!”洛子嫣突然有些欣喜的叫嚷道。此时此刻,我竟真的听到了隐隐的水声,不是林间潺潺的溪水,而是奔流的大河,我甚至怀疑是自己恍惚间产生的错觉,不过那水流的奔腾之声越来越大,并不像是幻听,自己这才真正的相信有河。

跑着跑着,前方的河道戛然而止,众人在一处几十尺高的山崖上停住了脚步,望着崖下奔腾的大河,我才恍然大悟,我们之前经过的果然是一条干涸的河道,而现在的位置,正是一处断流的瀑布!

“跳!”夏侯威想也没想,纵身一跃。片刻之后听见水花一响,只见他从不远处的河面上探出了脑袋,又被水流往下游带去。

夏侯威手下的三名卸岭力士自然义无反顾地追寻魁首,也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而后是老白、古蓝、夏侯雪和洛子嫣,苗人仆从在征得熊沧的同意后也纵身跃下。此时此刻,高崖上只剩下我和熊沧两人。

熊沧看着崖下水中的众人,并没有跃下,而是转头看着我。他的瞳仁黝黑,藏在黑色的面帘之后。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那眼神阴冷无比,右手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刀柄。

“汉人,不要害怕。”他的语气无法形容,说完这莫名的六个字,他一跳跃了下去。

我自幼就是有些惧高的,不去理会熊沧的话,我探头往下望了望,只觉得脑中晕眩,差点一个跟头翻了下去。回身一瞥,却见那股赤潮已然在二十尺外,自己已经到了绝地,这才闭眼逼着自己跳了下去。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入水中的,只听轰的一声,我顿时感到两耳生疼,背上更是像被狠狠拍了一掌,天旋地转间嗓子眼发甜,怕是已经受了内伤了。

顺流而下,我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不至于呛水。大河绕了一个大弯,在一片乱石浅滩旁水流顿减。我的双脚终于踏到了河底,这才向河岸淌去,而其余人已经早在那儿了。

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些蚁虫的踪迹,看来终于摆脱它们了。

刚刚出水,仿佛全身灌了铅一般,我摇摇晃晃,险些栽倒。

老白坐在不远处,正费力的拧着湿透的衣衫。看见我从水里出来,他无力的笑了笑,难掩眉目间的疲惫。

“真他娘的——”我刚想抱怨一句,却突然觉得肋下一麻,我猛地撩开衣衫,却见一只火红的大蚂蚁趴在那儿,狠狠地咬了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