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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疑问,唐溪褪去衣裳,走入了池中,温热的水温度正好,浸润着白皙娇嫩的肌肤,浑身的毛孔都舒服的张开了。丝丝长发漂浮在水中,她靠在石壁上,听着附近传来清晰的水声,面上一片绯红。

旁边紫檀木衣架上挂着给她准备的干净衣裙,看款式,应该是玉珍楼这个月才出的新品。白底缎面,在衣摆处绣着一片粉紫色的木槿花,精细的银丝金线攒成一个个小珠,装点的别致而清新。

这是楚轻侯为她准备的吗?她很喜欢。

听着旁边的水声渐渐消失了,他应该已经洗完了,唐溪也赶紧起来,却也不愿唤人来。自己擦干身子穿上崭新的衣裙,又在外面披了件白狐毛大氅,梳着湿漉漉的长发走了出去。

楚轻侯已经等在外面了。

依旧是一身白色长袍,白色腰带束着,越发显得身形挺拔修长。他也长发未干,没有束发,而是披散在脑后,还有几缕垂在身前,尾端亮起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纱幔一掀开,一大片水汽涌了出来,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眉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整个人犹如站在高山之巅的仙人,朦胧隐约,仿佛随时都可能乘云而去,破碎虚空。

唐溪看的有些发愣,第一次见到沐浴后的他,清雅的不似个人,让她又一次产生了一种不可捉摸的飘忽感。

才恍惚,楚轻侯已经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眼中亦是闪过一抹惊艳。

她看着他出神,她却不知道,当她掀开纱幔走出来的时候,他同样看的为之神迷。

他的溪儿,本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早已经习惯了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却偏偏是这美人出浴的模样,他是第一次看见。

吹弹欲破的肌肤带着淡淡的粉红,犹如婴儿般娇嫩,眉宇烟青,不描而黛,乍见他时的眼神骤然一亮,灿若星辰。小巧的琼鼻下,两瓣红唇似张未张,饱满柔润,弯弯的唇角一抹弧度,带着自然而然的笑意,实在宜喜宜嗔。

朦胧的水汽让她身上似带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彩,犹如月下仙子般让他惊喜,他实在忍不住,上前牵着她的手,久久未语。

总算是惦记着时间太晚回去不好,楚轻侯带着她朝丹房而去:“走吧。”

这是去丹房的路,唐溪记得,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去哪里做什么。那里除了丹炉就是草药,难不成他让她沐浴更衣,是要带她来炼制长生丹?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一路上都看不到半个人,显然丹房一直是碧水榭的禁地,除了少数几个人,旁的下人丫头根本不许靠近,更别说那些已经被识破的奸细。

丹房无数房间,其中一间被布置成卧房的样子,唐溪跟着楚轻侯走进去,借着已经点亮的鹤形宫灯,她一眼就看到了居中的一张床榻。

她才想要问,一转头已经看见了楚轻侯的表情,再无丝毫调笑,显得无比正色。他一指劲风朝鹤形宫灯的眼珠点去,唐溪就听到床榻下发出轻微的嚓嚓声,竟然露出一个大洞来。

一级石阶延伸向下,是个密室。

早已经看过好几个密室,唐溪没有丝毫奇怪,若说碧水榭没有密室,她才是觉得稀罕了。

“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声音中带着一股虔诚和恭敬,楚轻侯已经顺着石阶走了下去。唐溪却瞬间想到什么,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够让他这般小心翼翼,认真的不敢亵渎?

如同书房一般的密室中,一切应有尽有,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镇纸笔洗,一摞收拾的整齐的书卷堆在桌旁,纤尘不染。

唐溪四面一扫,目光在墙上环视一周,却也没有发现预料中的东西。只有一副山水画挂在墙头,末尾写着寥寥数句诗词。

“凭栏倚楼风细细,望极春愁,赤红染天际。草色烟光照卿卿,纵使无言亦相识。对酒当歌图一醉,人心如故,不若初见时。去时不知何年岁,万水远山始还归。”

这……

唐溪一下子想了起来,这首词,不就是在花船那晚,楚轻侯曾经唱给她听的吗?竟然写在这幅山水画上,难道是……

站在画前凝望着,她才发现这幅画似乎有一些年月了,纸张微微泛黄,边角处还有几滴褐色的痕迹,似乎是干涸的血迹。左下方被烧毁了一些,看不清落款名讳,但即便这样,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不用楚轻侯告诉她,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这幅画,想来就是她那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所作。

忽然有满腹的话想要问,唐溪一转头,见楚轻侯站在书桌旁,手中拿着一枚狮形镇纸,指尖一动,已经将其中一枚红宝石狮眼抠了出来。

他走到墙边百宝阁旁,将这枚宝石狮眼放入了一个珐琅花瓶中,只听得叮当一声脆响,似乎触动了什么,脚下轻微的响动传来,一侧墙壁朝两边移动,又露出一间密室来。

“那是师父生前所做的画,只剩唯一这幅了。”

楚轻侯的声音低沉暗哑,再不复刚才的清润柔和,一股莫名的哀伤和思念,从这寥寥数字中透露出来。他神情黯然,低声道:“进来吧,师父的牌位,我供奉在这里面。”

果然是要带她来看他师父?

这一刻,唐溪看着走在她前面几步的楚轻侯,忽的一阵酸楚。

只怕是十多年如一日,他来见师父,总会这般沐浴焚香,带着心中的虔诚和恭敬,带着对往事的回忆,对过去的伤痛。这是他的执念,已经成了他毕生为之付出的目标,这个让他付出一切,倾尽一切的男人,竟然是她的父亲。

她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楚轻侯这般人为之崇拜,深深敬仰?即便是救了他的命,传授了他的医术,可若是没有天生的人格魅力,怎么能引起的楚轻侯如此态度,甚至连全东秦所有提到这个名字的人,都不敢有丝毫疏忽?

这间密室并不太大,却空空荡荡的没有多余的东西。

一张小小的供桌,一块黑底金字的牌位,上书‘尊师苍公暮景之灵位’。墙上一副画像,一个青衫长须,面目俊朗的儒雅男子,无比传神,那音容笑貌,宛如真的在凝视着自己。

从画像上看,这男子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仅仅是跃然于画作上的形象,便足以让天下一大半男子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更不用说那双眼睛,睿智中带着悲悯天下的慈心,青衫仿佛被风吹动,勾勒出缥缈的弧度。虽然是画像,但也能感觉出他的一身气质,若是见了真人,可想而知,这男子该是何等的神仙人物。

原来她生父长得如此模样?难怪受世人崇拜,至今念念不忘。

“这就是我师父,东秦国的护国医神。”楚轻侯的声音响起,平静中带着淡淡的感慨,他凝望着画中的人,面色虔诚而恭敬,语气中哀伤和思念,犹如那点烛火一般倾泻了满室。

“你师父……”唐溪咬唇,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苍暮景是她生父,这是她早已经知道的事情,但说到最深处,其实这个男人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她并不是曾经那个唐溪,而是现在的唐溪。这个男人对原主有生育之恩,但对她而言,除了能够从林氏的口中得知,以及东秦人口口相传,然后就是从楚轻侯这里感受到了。

但是,为什么她同样也会有悲伤的情绪?

是因为被楚轻侯连带得感同身受了,还是过往的前事一点点累积,特别是她已经真正当做娘亲的林氏,为此而遭受了诸多折磨痛苦……

想象中那个几乎完美无缺、光风霁月的男人,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一个国家命运的伟大男人,最终竟然落个被暗杀身死的下场,以至于带来如今的结局,间接也将她卷入了这个漩涡?她的今天,未来,此生此世都捆绑在一起,密不可分。

就在她沉默的时候,楚轻侯忽然拉着她的手,跪了下去,示意她也跪下。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唐溪并没有犹豫,这是他的师父,更是她的父亲……下跪理所当然。

“师父,我来看你了,不过今天,我多带了个人。”他语气忽的变了,透着一丝欢喜。

面上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楚轻侯看了唐溪一眼,握着她的手不觉紧了紧:“她叫唐溪,也和我一样是拥有医道特殊天赋的人,师父,你以前遇到我的时候,都很是惊喜,现在她也是,你会不会同样高兴?”

“她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师父,她就是以后陪我一生一世的女子了,若是你能够和她聊聊,你也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徒儿喜欢的女子,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师父,你一定想不到溪儿有多聪明。她不但医术好,而且还很会挣钱,从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她就敲诈了我三十万两……”

唐溪忍不住捏他手,低声斥道:“你说什么呢?”

当着自己师父面,当着她生父的面,他居然敢说过去的糗事!

楚轻侯却笑的很欢乐,一副怀念当初的神情,只宠溺的拥着她肩头,继续看着画像中的青衫男人道:“溪儿还会制作暗器,纤细精巧,举世难寻,以前没见过,连我都想象不出来世上竟然能这等神奇的东西……我能够找她这样的女子为伴,实在是徒儿今生最大的幸运。”

“只可惜,我和溪儿的婚事,不能由您亲自主持了。不过师父你放心,我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一定会实现的。”

最后一句,带上了一丝深沉凝重,楚轻侯拜了下去,唐溪略一顿,跟着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