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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廣寧的鮮明軍事色彩,儘管遼陽也是軍事重鎮,但反而更加繁華,商業色彩也更加濃厚。)這裡古名遼東城,歷經兩千年始終是東北重鎮之一,九邊之一的遼東鎮便設在此。和徽州府城以及歙縣城緊挨在一塊的東西雙城格局頗為相似,遼陽城也是南北城的格局,

北城乃是後築的土城,最初用來安置東寧衛中歸附的夷人,後來雖有居民,但總體來說地小人少,遼東總兵每年冬季移駐時,臨時治事的地方正是北城東寧衛。而南城則佔地很廣,副總兵府在內的眾多衙署官府都在此,不少主幹道上更是一等一的鬧市。

南城內的街道還維持着當年建城時的風貌,都是東西南北對稱,直來直去的十字街。城南靠左的安定門內東側,是遼東都司衙門,而東南面則是定遼中衛,曹簋的副總兵府則在定遼前衛的東側。副總兵府門前長街因地得名,被人叫做副總街,汪孚林聽到這詞的時候,着實忍不住生出了一種時空交錯的喜感。此刻,出來逛街的他縱馬馳出標有閫外長志四字牌坊的街口時,便往四下里看了一眼,竟是看到不少路人偷偷打量他們這一行人。

因為沈懋學制止了要跟着出去逛的沈有容,叔侄倆沒出來,除了碧竹留守看屋子和行李,他們這一行主從,再加上范斗、養虎的阿森、阿哈和舒爾哈齊,總共十三人,可這麼一停,他又回頭一看,就發現有一二十個李家的家丁已經跟了出來。

對此,汪孚林非但沒有介意,反而回頭招了招手。等到一個有些面熟的家丁頭子策馬上前來,他就笑着說道:“我閑不住,四處逛逛。正愁沒有嚮導呢,你們來得正好。這會兒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一個多時辰。能不能帶個路?最後找一家遼陽城裡的好館子,我做東,請兄弟們吃肉喝酒!”

遼東苦寒之地,軍中要禁酒根本就不現實,所以不是在正經打仗的時候,飲酒自然沒有嚴格的禁令。聽到汪孚林這麼說,那家丁頭子本來還擔心這位汪小官人嫌他們跟着礙事,一氣之下會趕人。這會兒完全放下心來,立刻滿口答應,回頭去對其他人一說,一聽到有人請吃喝,頓時都是轟然應諾的聲音。只不過,兩邊人馬匯聚到一起,加在一起將近三十騎人,走在外頭端的是威風凜凜,閑人退避,就沒人敢擋道的。

汪孚林哪裡不知道這肯定是李家那些家丁服色關係。可他又不是來微服私訪的,對此也沒什麼所謂,唯獨吩咐控制速度。不要踩踏驚擾了路人和攤販。當他們來到南城主幹道上,看到兩側鱗次櫛比的商鋪時,汪孚林就不由得笑道:“怪不得從前在一本集子上看到過前頭張尚書詩句,春雲漠漠水悠悠,四顧睛山遠郭樓,煙鎖朝巒浮翡翠,霞明遠岫擬丹丘。若把南邊的人矇著眼睛帶到這裡,只看這一番富庶景象,定然認為是東南那邊的富庶城鎮。”

對於汪孚林突然如同一般書生那樣掉書袋。小北着實有些想不通,可除去她之外全都是些粗人。她也只能勉為其難地打哈哈道:“說的也是,但東北雄城氣象。又和東南婉約不同。”

他們這一幫人往街口這麼一停,立馬堵塞了半邊交通,來來往往卻沒一人敢說一個字。人群中的舒爾哈齊和阿哈儘管之前也來過遼陽,但都是被拘押在東寧衛所在的北城中,這南城最繁華的地方全都是第一次來了,此時此刻看到這般繁忙富庶景象,他們不禁有些失神。

阿哈想的是李二龍這些天來潛移默化,心底終於有一絲自我意識開始抬頭,尤其是聽說范斗被汪孚林雇了去做事之後,更是有所心動,第一次考慮自己的將來。可舒爾哈齊卻不同。他被嚴格限制和兄長努爾哈赤的任何行動,范斗和養虎的阿森幾乎是貼身緊盯他,他根本沒辦法做任何的小動作。

他抱緊了懷中的虎崽子,心裡卻在思量如何帶着它一塊逃跑。因此,看到人這麼多,他第一感覺就是只要偷偷下馬往人群中一鑽,輕而易舉就能讓人找不着。但下一刻,他就意識到,且不說怎麼擺脫這許多人,這裡不是女真的地盤,而是明人的城池,按照兄長曾經說過的,只要把門一關滿城搜捕,就是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還得繼續忍。”

舒爾哈齊在心裡提醒了自己一聲,見那虎崽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便勉強笑了笑,繼而低聲說道:“你也忍一忍。”

一旁的范斗和阿森雖說聽到了這話,可只以為是小孩子喜歡虎崽子,也沒太往心裡去。等到汪孚林隨便挑了幾家鋪子逛了一下,買了幾件東西,其中甚至有木雕,對這些風雅東西不熟悉的他們自然無話可說,但家丁們那兒的竊竊私語就不一樣了,大多都覺得讀書人就是名堂多。只不過汪孚林每到一處,這些人往門前一站,別的客人就沒法進來,掌柜又或者東家卻不但沒意見,反而滿臉堆笑迎進送出,那架勢恨不得白送。

汪孚林不過是隨便看看遼陽都有些什麼出產,最好賣的貨是什麼,如此進了三四家就沒興緻了,當下就讓那家丁頭子帶路去找地方祭五臟廟。當這一行將近三十人來到一家酒旗迎風招展的兩層酒樓時,只是剛一勒馬,裡頭就屁顛屁顛跑出來好幾個人忙着招呼,須臾就把眾人迎上了二樓。

吃飯這種私密的事情,汪孚林又帶着小北,本來也不打算結交李家的這些家丁,免得李如松誤會,當然要了一間包廂雅座,先打發了小北進去,自己對李二龍低低囑咐了幾句。等他進了裡頭,李二龍這些隨從和李家的家丁們各自在包廂附近挑了座頭散坐開來。佔去了大半個二樓。饒是如此,這幫人沒有直接包場趕客人,這也讓掌柜夥計們鬆了一口大氣,再加上看在那塊打賞銀子的份上,酒菜不多時就流水一般送了上來。

包廂中。小北見夥計端着大條盤上來,笑吟吟介紹了汪孚林之前特意吩咐的幾道野味,什麼紅燜牛尾、鹵制鹿肉、野雞崽子炖蘑菇、醬燒野豬蹄子……林林總總再加上幾道她根本不認識的山珍野菜。她只覺得有些驚悚。當汪孚林擺手把人屏退下去,就立刻開始衝著幾道菜下筷子。她終於忍不住問道:“你不至於吧,剛到遼陽就又要先當一回吃貨?”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你聽聽,外頭別說喝酒,划拳都有了。”汪孚林用筷子指了指一簾之隔的門外,見小北百思不得其解,他就笑了笑說。“沒有這種亂鬨哄的氛圍,又怎麼能製造機會讓人逃跑?”

“咦?你想讓那個小齊逃跑?”小北一下子跟上了汪孚林的思路,但隨即有些不解地問道,“可這小子不笨,應當知道很難在這遼陽城中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