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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門外。

傅太太挑起車窗探出張望,眼見路旁的好位置早就停滿了驢車轎子,不由回頭埋怨道:“都怪你那好妹妹,生生拖到了這麼晚,若是趙公子怪罪起來,可怎生是好?”

傅老爺也有些忐忑,但見妻子這般說,還是冷哼一聲反駁道:“若不是傅畹,咱們哪有資格登門道賀?”

傅太太頓時偃旗息鼓。

夫婦兩個連同小胖子傅醇下了車,又等了一會兒才見高夫人和高輿露面。

見高夫人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傅太太心下暗罵了一聲矯情,臉上卻是笑的喇叭一般,搶着挽住小姑子的胳膊,笑道:“好妹妹,今兒我可算是跟着你長見識了!”

高夫人心不在焉應了聲,仰頭看向了正門前的金字招牌。

就在幾個月前,趙家還不過是陋巷裡名不見經傳的孤兒寡母,誰成想短短几個月後,竟就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傅太太卻是迫不及待想要入府一觀,瞧瞧這相爺賜下的宅子,到底與別個有什麼不同,於是也不管小姑子在唏噓感嘆什麼,扯着她徑往門前行去。

到了門前,兩個一瞧就幹練有素的下人立刻迎了上來,恭謹的詢問傅太太等人可有請帖。

傅太太立刻轉頭看向了高輿。

高輿洋洋得意的從懷裡取出請帖,還不忘跟那幾個人解釋:“我是趙叔叔的表侄!”

那兩個僕人信以為真,忙尊了聲‘表少爺’,將一行人往裡面領。

因傅老爺沒敢帶僕役登門,捧着禮盒詢問何處存放,那兩個僕役便先分出一人引着他去了隔壁。

不多時傅老爺從隔壁回來,臉上又是歡喜又是惶恐。

沒等傅太太詢問,他先壓着嗓子顫聲道:“你們猜那禮單上排在咱們前面的是誰?竟然是洪閣老!”

洪承疇還是頗有氣度的,雖然趙崢沒有拜入他的門下,而是選擇了以李自成為代表的北舉,但他這次還是專程送了賀禮來。

傅太太聞言驚呼一聲‘天爺’。

再轉回頭看小姑子時,頓覺她身上似是被鍍了層金身。

一行人跟隨那兩個僕役,順着左側游廊繞至垂門前,卻恰巧從裡面走出個柔媚婦人來,看姿色竟與高夫人春蘭秋菊各有所長,看衣着儀態也絕非下人可比。

傅老爺只當是趙家的親眷,忙低下頭不敢多看。

那柔媚婦人卻款款迎了上來,向那兩個下人詢問道:“這幾位是?”

她不止生的柔媚,連嗓音也勾人的緊,哪怕只是正常言語,也聽的人骨頭酥麻。

其中一個僕役忙道:“這位是我們家大爺的表侄。”

“原來是表少爺。”

那婦人衝著高輿微微一禮,恭聲道:“既是趙公子的親眷,請諸位隨我來吧。”

聽這語氣,卻不像是什麼正經尊長。

傅老爺留了個心眼,特地綴後兩步詢問那兩個僕役,卻原來這柔媚婦人竟是附近劉家的姨娘,被她家太太專門派來,負責二門內的迎來送往。

哪有讓小妾負責迎來送往的?

還是這麼漂亮的小妾!

還是別人家的小妾!

傅老爺滿心的莫名其妙,跟在妻子妹妹身後走出一段,忽的恍然大悟,是了、是了,這必是自家妹妹的競爭者!

他心下頓時大為緊張,妹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改嫁到趙家,但豪門大戶之間互贈小妾,卻並非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若是趙公子心動,只怕轉眼就能轉手過戶。

大敵當前,偏自家小妹還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前面高夫人和傅太太,也暗暗納罕那柔媚婦人的身份,旁敲側擊了幾句,那婦人應答得體,卻也只說是自家主母與趙家太太相善,所以今日特來幫襯。

等來至二進院里,迎面幾個少年人吵吵嚷嚷往外走,內中一人掃見帶路的柔媚婦人,立刻站住腳臉色難看的喚了聲‘姨娘’。

“咦?”

這時高輿卻也認出對面來人,忙上前見禮道:“原來劉二哥也來了。”

他由文轉武之後,自然與曹寅更為親近,因此也就認識了劉燁的庶弟劉賢。

見禮之後,高輿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回頭看看那柔媚婦人,再看看面前的劉賢,愕然道:“這難道就是傳聞當中的……”

“哼~”

劉賢見他似想提起前陣子國子監里的傳聞,當即沉着臉冷哼一聲,拂袖轉身衝進了一旁的竹林小徑當中。那柔媚婦人自然正是董姨娘,見兒子羞怒而去,她心裡頭自然也不好受,可要命的把柄就攥在主母手中,若非劉關氏不想和吳家鬧翻,她只怕連性命都難保,又如何能反抗得了劉關氏的種種羞辱?

因此雖然心如刀割,卻也只能將眼帘一垂,裝作沒事兒人般領着傅、高兩家往裡走。

這時又從裡面迎出一人來,卻正是臨時請假來回來幫忙的關成德。

拋開趙崢和高夫人的姦情不論,其實他才是明面上和高家關係最為親近的人——只是如今高輿一口一個‘趙叔叔’的,卻讓他這當師兄的有些難做。

彼此含糊見禮之後,關成德就自覺接過了招待任務,引着眾人去席間落座。

董姨娘閑下來本想去尋兒子,讓他千萬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生事。

誰知剛循着劉賢離開的方向,在那竹林里尋了十餘步,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伱這是要往哪兒去?”

董姨娘聞言嬌軀一僵,旋即卻悶頭快步朝前,想要裝作沒有聽見,迅速遠離此人的糾纏。

但沒幾步,一條胳膊就被來人狠狠扯住,緊接着又被用力攬進懷裡。

“好個浪蹄子,見了爺還敢跑!”

那人低頭細嗅着董姨娘身上的芬芳,還算英俊的面孔上儘是猥瑣。

董姨娘急忙偏頭避開,慌張道:“少將軍……”

那人不悅的糾正:“什麼少將軍,這又不是在平西將軍府!”

來人赫然正是劉燁的姑父吳應熊。

眼見吳應熊上手就欲輕薄,董姨娘一面竭力掙扎一面道:“吳大人快住手,若是讓燁哥兒知道了……”

“哼~”

吳應熊嗤鼻道:“他知道了又能如何?當初若不是我去求父親出面搭救,他現如今還不知在哪個下賤堂子里做龜奴呢!”

說是這般說,他的動作到底多了些遲疑。

董姨娘發現這一點後,忙又趁熱打鐵道:“就算大人不怕被燁哥兒知道,可畢竟是在外面人多眼雜,萬一若是被誰撞見——我聽說這府里的下人,全都是張相的舊仆!”

其實真要被撞破,是不是相府舊仆並沒有什麼區別,但什麼事情只要和張居正扯上關係,無形中就多了威懾力。

因此吳應熊本就遲疑的動作,又不自覺少了力度。

董姨娘趁機掙脫開來,提着裙角飛也似衝出了竹林,結果剛到外面,又差點與一個冷艷婦人撞個滿懷。

“姑奶奶。”

董姨娘卻似乎並不意外,輕喚了一聲,低下頭繞過那婦人,匆匆逃進了二門夾道。

那婦人緊咬銀牙,目送董姨娘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直到竹林里再次傳出腳步聲,她這才急忙收斂起臉上的怨恨,擺出一副賢良端莊的架勢。

這次從竹林里走出來的自然是吳應熊。

看到竹林外的冷艷婦人,吳應熊一伸手勾住她尖俏的下巴,冷笑道:“怎麼,你是來堵爺的?”

“妾身怎麼敢!”

那婦人慌急道:“這畢竟是在別人家裡,妾身擔心……所以才會來這裡守着。”

“這還差不多。”

吳應熊甩開她的下巴,不屑道:“若不是瞧你還算乖巧,十年前老子就……哼,那小蹄子自從搬出將軍府,就越來越目中無人了,你既然這麼熱心腸,索性幫爺調教調教,讓她儘早回心轉意,如何?”

卻原來這婦人不是別個,正是劉燁的姑姑劉甯。

聽丈夫讓自己幫忙兜搭董姨娘,劉甯面色數變,忍不住道:“若是讓燁哥兒知道……”

“怎麼?!”

吳應熊勃然大怒:“怎麼,連你也要拿燁哥兒來威脅我?!我吳家在他身上投了多少本錢,結果連個鄉下小子都比不過,虧你們一個個的還好意思拿他說事!”

說著,一把將劉甯推了個踉蹌,憤然回到了酒席宴間。

等看到馬寶等人正與趙崢相談甚歡,李煦曹寅等半大小子,也如同昔日在將軍府那般,往來穿梭忙碌不休,吳應熊心下的火氣就更盛了。

都是些趨炎附勢的小人!

若是父親還在鎮撫使任上的時候,只憑趙崢和李自成扯上干係,馬寶等人就絕不敢登門道賀,更不可能如此吹捧姓趙的小子!

方才也正是被這一幕氣到了,所以吳應熊才會出門散心。

可不管心裡怎麼想,他也只能強顏歡笑的融入其中,畢竟現如今和趙崢扯上干係的,非只是吳家的老對頭李自成,還有總攝天下百餘年的張居正。

在張相的虎威面前,莫說是他吳應熊一個不成器的紈絝,即便是平西將軍吳三桂親至,也斷不敢在這場喬遷宴上攪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