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允之搖了搖頭，道：“龍關不會破。”

吳陽輕笑道：“輜重營查到的軍情以及布局圖是真的。”

“我知道是真的，”楊允之說道：“只有真的，才能讓白蓮教真的舉兵進攻龍關。”

吳陽說道：“龍關的守軍，失去了龍關的軍事要塞，是不可能擋得住白蓮教的大軍的。”

楊允之緩緩說道：“這就是玄甲衛會出現在臨江城的原因，在萬閆來臨江城之前，雲州琅琊關已經派了大軍悄然前往龍關之外，只待白蓮教大軍沖入龍關時，就會腹背受敵，一舉殲滅。

白蓮教不但攻不破龍關，反而還會損失慘重，更是直接暴露在太陽底下，等着朝廷將之一舉覆滅，白蓮天女的謀劃將會成為一場空，而如今，臨江郡作為白蓮教最後的退路，也被切斷了，吳大人，你輸了，白蓮教也輸了。”

吳陽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望着楊允之，緩緩道：“我還是想問最開始的那個問題，值得嗎？楊大人，為了這已經爛透底的大夏，值嗎？萬閆，他真的覺得值嗎？

你口口聲聲說，皇帝是被奸臣蒙蔽，才會放任白蓮教，可你應該清楚，若不是皇帝昏庸，朝廷怎麼會爛成那個模樣，楊大人，為這樣的皇帝，這樣的朝廷，萬閆死了，你全家死了，真的值嗎？”

楊允之沉默着，良久，他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值不值，但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為人臣子的使命，為官一任，守護一方，這是為父母官的職責，白蓮教若是成功了，戰亂席捲天下，多少人會流離失所？多少人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吳陽輕笑道：“難道那些平民百姓在如今這腐朽的朝廷下，他們的生活很好嗎？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生不如死的還少嗎？大夏一日不倒，生不如死的人只會越來越多，楊大人，你能幫得了多少人？你只不過是在這樣的世道延續下去罷了。”

楊允之搖了搖頭，道：“不一樣的，只要有朝一日肅清了朝堂，清除了那些奸臣，這世道會回歸朗朗乾坤的。”

“呵，”吳陽冷笑了一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楊允之微微閉了閉眼睛，開口道：“我也想問你，吳大人，值嗎？”

“值啊，有什麼不值的呢？”吳陽反問道。

楊允之搖了搖頭，道：“若是其他幾位世家家主，他們勾結白蓮教，想要獲取更多利益，讓家族一飛衝天，被白蓮教蒙蔽了雙眼，所以賭上家族命運造反，我能理解。

但是，你，我不相信，我與你同僚多年，我深知你的眼界，白蓮教不可能成功的，自古以來，任何以教義，以鬼神之說來控制思想，進行裹挾百姓造反的，就不可能成功，根本上就是失敗的。

這個道理，你不可能不明白，我想不通，你為什麼還要跟着白蓮教造反？甚至不惜賭上全族的命運。”

吳陽靜坐着，沉默了好一會兒，問道：“楊大人，去年，雲州北境大旱，糧食顆粒無收，無數百姓千里逃荒，朝廷的救濟糧卻遲遲不下來，百姓易子而食，你知道嗎？”

“我知道。”楊允之說道。

“不，你不知道，”吳陽沉聲道：“你說知道的，只是公文上易子而食，千里逃荒幾個字而已，你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易子而食，你不知道什麼是真正千里逃荒，千里荒原，寸草不留啊，楊大人，草根樹皮都不剩啊，楊大人，你見過為了一塊樹皮打死幾十個人的場景嗎？

我見過啊，

觸目驚心啊，楊大人，

我去過北境，這一年多來，每當夢見那個場景，我都會被嚇醒你知道嗎？太恐怖了，人性，家國，那都是狗屁，野獸都比那些難民有人性了！”

楊允之莫名的打了一個冷顫。

吳陽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白蓮教註定失敗，我也知道，白蓮教所過之處如同蝗蟲過境，我也知道白蓮教動輒屠城滅鎮，但是……如今的天下，需要一把火！

需要有一把火點醒天下人的意識，必須要開這個頭，才會讓更多的人覺醒意識，才會讓他們明白，數百年的大夏，已經是一頭重病垂死的瘦虎，是可以被殺死的！”

楊允之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可你這麼做，會讓多少無辜百姓慘死？會有多少城池被屠？”

“死一時，總比死一世好，死一座城，救十座城，死一個時代，再換數百年的盛世，有何不可？”吳陽沉聲道。

楊允之嘆了口氣，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是啊，道不同。”

吳陽輕笑了一聲，緩緩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道：“楊大人，你的死間計劃的確技高一籌，我輸得心服口服，但是，總體來說，其實我並沒有輸。”

楊允之皺了皺眉，道：“為什麼？”

吳陽緩緩道：“你忽略了一個也問題，如今的大夏已經爛透了，你一人之力，救不了的，

楊大人，去路迢迢，在下，先行一步！”

說罷，

吳陽緩緩取出一把匕首。

袁星當即準備奪取，卻被楊允之一道眼神制止了。

“噗……”

匕首劃破喉嚨，鮮血噴洒，

吳陽緩緩倒下，身體抽搐了幾下，漸漸沒有了動靜。

“厚葬吧！”

楊允之輕輕放下了帘子。

袁星輕輕拉了拉僵硬，趕着馬車向府衙而去，留下幾個護衛處理屍體。

……

府衙之中，

此時，一片混亂，那數十名玄甲衛再短時間衝鋒之後不得不休息了下來，這就是重甲騎兵的弱點，雖然很恐怖，但是，無法長時間作戰，而且，每一個重甲騎兵需要的成本都非常高，

單純一個重甲騎兵出動所需要的邑從都不下二十人，平日里的各種保養等等十分繁瑣，

楊允之作為臨江郡知府，也就勉勉強強能夠隱藏這麼幾十個重甲騎兵在城中而已。

此時，

府衙已經被錦衣衛給全權接手，負責善後的正是榮亦初。

楊允之走進來，詢問道：“顧大人呢？”

榮亦初拱手道：“滅門去了！”

楊允之嘴角一抽，訕訕道：“殺性真大啊，這是一刻都不想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