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攻陷興元府,就得立即發兵。

南下的時間越遲,官府鞏固的雄關就越多。

此戰俘虜的官兵,先以籍貫分類,優先編練非興元府之人,帶着他們打回老家去。強壯者為正兵,老弱者為雜兵。

接着再從本地俘虜當中,挑選青壯為兵,余者給些口糧自己回鄉。

朱銘麾下的兵力,就此擴充到兩萬人(不含洋州、金州守軍)。

兵分兩路。

朱銘親自統率主力,走金牛道南征。

李寶率領五千偏師,從米倉道而下。

李進義、鞏休領二千先鋒部隊,率先殺向三泉縣。

三泉縣的兵力,早已調到興元府守城,此時守備空虛很容易拿下。

李進義、鞏休到得三泉,果然沒遭遇抵抗。縣令早特么跑了,胥吏開城投降,沒有兵戈之事。

二人並未逗留,稍作補給,歇息一日,李進義帶兵往南,鞏休帶兵往北。

且說鞏休領兵一千,就跑去攻打興州。

興州(略陽)只有順政、長舉二縣,戰略位置極為重要,與三泉縣連為一體,共同控厄川陝漢中通道。

另外,還有經濟價值。

川峽四路,有三大鑄錢機構。其中的濟眾監,便在興州境內,每年都會鑄造鐵錢。

誰做宰相,誰的心腹就提舉濟眾監事。

如今的監官,自然是王黼黨羽,名字叫做楊昭述。

興州知州招募鄉兵,把巡檢兵也拉去守城。楊昭述硬要分走一部分,去守衛他的鑄錢場,又編練起一隻礦工軍隊。

鞏休順着嘉陵江而上,由於江水湍急,很多地方行船困難,一時間又找不到縴夫。拖拖拉拉近一個月,攜帶的軍糧消耗大半,終於抵達濟眾監附近。

“爹,前面有官兵!”鞏義帶着探路隊回來。

鞏休下令:“停住,準備作戰。”

卻見幾個壯漢走來,大老遠就跪在地上,其中兩人手裡還拎着腦袋。

鞏休上前幾步,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壯漢回答:“俺們是濟眾監的冶鐵匠和礦工,受不得貪官盤剝毆打,便把場監和巡檢指揮殺了。濟眾監那邊,還有兩千多個弟兄,願意跟着朱相公做大事!”

鞏休喜道:“兩千多人全是工匠?”

那壯漢說道:“還有些是場監招來的鄉兵,他們也受不得氣,跟咱一起殺官造反。”

“好!”

鞏休開懷大笑:“你手裡是誰的腦袋?”

壯漢咬牙切齒道:“場監楊昭述的腦袋,這鳥官慣會作踐俺們。”

鞏休又問:“興州城有多少官兵?”

“不曉得。”壯漢說道。

鞏休收下這兩千多兵,繼續沿着河谷往北走。

來到興州城下,卻見城門大開,城中百姓正在往外逃。

鞏休派人去攔住,仔細打聽,才知濟眾監礦工殺官造反,興州太守得到消息就跑路了。

興州太守坐船逃往長舉縣,還覺得不夠安全,腳底抹油又逃亡成州(成縣),那裡已經是秦鳳路地界。半路上,長舉縣令跟着知州跑,整個興州都無人主持局面。

就這樣稀里糊塗把興州拿下,鞏休自言自語撓頭:“俺這八字,是走背運,還是好運?”

“好運吧。”鞏義說。

父子倆在廢金礦起兵,興緻勃勃要干大事。

結果攻打城固、興州、長舉,當官的全都棄城逃跑,打到現在他們還沒見過血。

……

卻說李進義繼續向南開路,抵達漫天寨就被卡住。

這裡又叫朝天峽,唐明皇逃跑入川,蜀中官員便在此接駕取“朝拜天子”之意(後世改叫明月峽)。

高山,深峽,湍流,棧道,寨堡……沒有兩三萬兵力,不計死傷的強攻,根本不可能殺過去。

已經六十多歲的利州太守黃德裕,親自坐鎮漫天寨,而且身邊放了口棺材。

黃德裕負手而立,望着前來打探消息的賊寇,面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說。

他二十歲中進士,少年英才,風流倜儻。

當時的探花,並非固定第三名,而是讓最年輕帥氣的進士來做。

他就是探花郎。

榜眼出身的御史上官均,主動把外甥女嫁給他。一時間,美人在懷,前途無量,說不出的風光。

他在閔縣,親臨颱風災區,帶領百姓救災。

他在鳳翔,鼓勵百姓告狀,嚴懲世家大族子弟(鳳翔府有大量官宦世家)。

但是,這些政績都不管用反而得罪權貴難以升遷。

黃德裕能夠升做朝官,竟是因為能書善畫……

宋徽宗喜歡他的書畫,加封他為少保,還讓他給皇子們上課。

因不容於王黼,又跟太子走得近,黃德裕去年被貶來利州做太守。

“賊人退了,賊人退了!”

賊寇消失,走得無影無蹤,漫天寨的守軍歡呼起來。

黃德裕依舊面無表情,一屁股坐在棺材上,望着滔滔嘉陵江水沉思。

他能在此防住賊寇南下,但巴州那邊怎麼辦?

四川多半是要沒了!

“太守,太守……”一個信使從南邊而來。

黃德裕心頭一緊,連忙保持鎮定,依舊坐在棺材上扭頭問道:“怎的了?”

信使氣喘吁吁說:“昭……昭化沒了,有人起兵造反。還到處傳播亂賊口號,說要……說要‘殺貪官,等貴賤,均貧富’。”

黃德裕就像喉嚨里有痰,張大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他一輩子清廉著稱,到老了卻成為“殺貪官”的目標。

被反賊攻陷的昭化縣城,卡在劍門關和利州城之間,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黃德裕留下一千“精兵”防守漫天寨,自己帶着主力火速回去剿賊。

……

半個月前。

昭化縣望喜鎮附近的蔣家溝村。

鄉下士子蔣成務,看着一群官差離開,藏在心中的憤怒,終於忍不住浮到臉上。

他家是鄉下地主,父子五人都讀過書,前後花費大量錢財,卻只有二弟考上舉人。家裡變賣田產供二弟進京趕考,可惜依舊榜上無名。

蔣成務為了負擔家庭,放棄科舉去打工。

給人抄過佛經,替人做過賬房。同窗舉薦他到縣小學做老師,總算有了穩定體面的營生,誰知朝廷削減官學規模,直接把昭化縣小學給裁撤了。

如今家裡只剩一百多畝地,其中七成屬於貧瘠旱田,卻要養活全家老小十六口人。

四個兄弟,三人放棄學業,一邊耕種一邊做工,只要賺錢啥都願意干,集全家之力供養二弟讀書。

因為二弟考中過舉人,最有希望做進士翻身!

然而官府卻不放過他們,因為蔣家以前是三等戶。家道中落了,戶等卻不減,什麼苛捐雜稅都有他們的份,而且還比一般農民收得更重。

“父親,反了吧。”蔣成務回到屋裡。

蔣仲儒是村學老師,還不到五十歲,卻已經滿頭花白。

村裡讀書的學生不多,束脩也收不到幾個,平時還得自己下田種地。

他年輕時候,性情耿直且暴躁,毆打過本縣大族子弟,從此被打擊報復二十多年。

而且鈍刀子割肉,不一下子弄死,年年攤派都有他家。變賣了許多田產,戶等一直卡着不給降,非要把他折磨致死才甘心。

聽到長子說要造反,蔣仲儒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說:“一旦造反,你二弟寒窗苦讀,萬般心血都白費了。”

“我考不上的,索性反了吧。”蔣成棟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