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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余干?咱們不會走錯路到了南昌吧?」隊伍里有人嘰嘰喳喳地議論。

蓼花子臉色難看很有要殺人的衝動,他轉動着腦袋,才想起先前派來試探的那小頭目隨着董七北上,並且戰死在埋伏圈裡了。

「誰說這余干就是個小縣城的?」又不知哪個在多嘴。

「它就是個縣城,裡面攏共只有兩千團練,有什麼好怕?」總算有人硬氣些,蓼花子轉頭看了眼開口說話的塗山,給了他個讚賞的眼神。

這個塗山是塗家灣寨主塗政的次子,為人正氣敢於直言。

平時蓼花子總覺得這傢伙和自己作對,有些討厭他,只是看在塗政歸附以來對自己很恭順的面上不予計較,誰知今天他開口既是時候又很得當。

蓼花子不禁覺得,自己任命他做殿軍校尉是個英明的決定。

「塗賢弟說得沒錯,這余干北面地勢低洼,城在高處,所以咱們好像是在仰視般,實際這裡的城牆和別處並無大差異。」

蓼花子說完忽然眼睛眯了下,用馬鞭指着城上問:「你們哪個目力好能看得清,馬面上頭是個什麼東西?」

馬面指的是城牆向外突出的敵台。它可以從側翼攻擊敵人攻城部隊,還可以用弓箭手等投射兵力,在兩兩間形成交叉火力。

眾人看了一圈,有說是在建房屋的,有說是搭的木頭架子會不會為的將下面什麼重物拉上城頭。

蓼花子狐疑地搖頭,這東西不像房屋,要說是拉重物上城倒有可能,不過為什麼每個馬面上都有?後來有人忽然提出,會不會是書上寫的投石車,這下子有些靠譜了。

但又有人說那玩意兒是攻城用的個頭應該很大,這個相比起來可太小了。眾說紛紜一時也讓人不知哪個對,不過蓼花子自己覺得它更像投石車,心裡多了幾分留意。

他們在城下指指點點,士卒們站着就有些不樂意。

那年頭打仗你要隨身攜帶乾糧、水、私人物品(比如不能丟在大營里,或託付給別人的錢財之類)以及裹傷的藥物等,還要拎着武器(如刀、盾、矛,弓箭兵的弓和箭矢)。

要是沒有隨從還得自己背負或穿着甲胄,所以當個步兵出陣可不是開玩笑。

後世文學作品給人的誤導,好像是個人塞給他根長矛就可以去殺敵了,那不是絕大多數正經作戰的場景。

冷兵時代所有人首先想到的是把自己包裹起來,越嚴實、越像只烏龜越好!李丹這時候從望遠鏡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烏七八糟、亂鬨哄的景象。

完全沒有甲胄的是新手,用各種棉布、麻布密實地納成布面甲的是老匪(因為有女人給他們做針線活計)。

也有些沒女人的為了臨時應陣,將削磨的竹片、偶爾得到的鐵片或銅片串起來掛在身上重要部位壯膽。

頭目就好認了,不少穿着各種渠道弄來的輕便、防護力好的皮甲(牛、馬、鱷魚等等),如果身上有制式甲胄,此人或者是地位較高的頭領,或者是受了賞賜的有力骨幹無疑。

那麼這樣群烏七八糟的隊伍站在他們當家人的身後,瞧着他們對這城牆品頭論足,自己身上被雨水搞得又濕又沉,便禁不住怨氣衝天,議論聲越來越響。

直到有個聲音大聲問:「嘿,各位當家的,到底打還是不打呀?」

「就是!把爺們扔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啊?要是不打咱先坐下歇會兒算啦!」隊伍亂叫着,還伴隨有各種怪叫和鬼臉、鬨笑。

沒辦法,向來如此,蓼花子早習慣了。他不耐煩地回頭瞪了眼,塗山跑到隊伍前喝道:

「都他娘閉嘴!剛才吃飯的時候沒見你們這麼不耐,這會兒站了才一炷香就不樂意啦?當家們這不商量

怎麼打呢么,爾等急個什麼?」

「塗爺,不是咱急,是這布甲都濕透了,捂着不好受!」有個老匪仗着和塗山關係好,試探着作揖打躬地說:

「麻煩您和當家們說說快着些,這裡頭都快出痱子了。咱又不怕死,不就是上那個城頭么?大當家說句話,宋老憨給全軍打頭陣!」

「你別嚷嚷了,大當家琢磨的事你能知道?」塗山回頭瞧瞧,又說:「大當家思慮得多,那是不想讓你們白死,是心疼你們懂不懂?做人得知道好歹!」

他這麼一說,剛才正在嚷嚷的隊伍反倒不那麼煩躁了,漸漸安靜下來。

終於,蓼花子做出決定,今日雨水雖比昨日小,但地面濕滑不利攻城,且回去休息,待更合適的日子再安排攻城。

於是後隊改前隊原路返回,眾匪回去就沒有來時的氣勢了,隊伍鬆鬆垮垮,還有人在隊列中嬉笑打鬧,大約是很高興又多活了一日。

城頭上的李丹等人從望遠鏡里一直在關注着對方的行動,忽然李丹轉身要走。楊大意一把拎住他胳膊:「去哪裡?」

「牽馬,我去捉個俘虜回來。」李丹一面吩咐毛仔弟,一面回答。

「我去,你是守將,豈可擅離職守!」楊大意輕聲說完,怒氣沖沖地瞪了毛仔弟一眼,嚇得他縮脖子閃開,自己大步從馬道下城。

他是北面防禦使,便叫開城門,數名守門士卒衝到攔馬牆下放弔橋,楊大意便已命兩什親兵整隊隨自己出城。

楊大意未着甲,頭上是灰色紅纓氈帽,青色箭袖,外罩着昨日錢姨娘着人送來的銀緞對襟罩甲,提了自己的鏈枷,胯下那匹花青馬(棗騮兒送給李丹了)「踏踏」地過了護城河上的弔橋(北護城河最窄,僅二十步寬,所以有弔橋)。

城上,范縣尊着急了,這可是官軍的現役百戶,若有個閃失對士氣打擊不小,他急忙找李丹:「快,派人去掩護,楊百戶不能有事啊!」

李丹正要開口,身後轉過廖三清和周塗,道:「卑職願意出城協助,保百戶大人周全!」

「好,拜託兩位!」得了李丹許可,二人急忙起身下城,周塗便叫人牽過匹馬來,自己翻身上馬去追楊大意。

廖三清取了面盾牌,抽刀在手追了出去,他有武功在身,跑的速度竟不比周塗的馬慢太多。

再說楊大意出城之前便已吩咐親兵隊為自己壓陣,出城之後他也不管後面了,一路縱馬飛奔而去。

兩什親兵都不是新手,立即在什長、伍長帶領下距離弔橋百步外列了四個小金花陣。

周塗縱馬而出越過眾人,叫了聲:「我去接應楊大人!」便超了過去。

廖三清趕到,站在陣前,叫道:「有周隊正在,楊大人不會有事。我等在此,如遇敵追來,當先護楊、周二位進城,絕無慌亂逃生之理!」

眾人見是廖中軍親至,知道肯定奉了李丹命令,於是士氣高漲,齊聲應諾。

玉亭到北門只有兩里多地,這時候敵軍已經走完了一半。他們嘻嘻哈哈無所顧忌,忽然聽到身後急促的馬蹄聲。

有人便回頭去看,當他們看到一名騎士已經奔至眼前,頓時驚叫起來:「敵襲!」最後的那隊人頓時大亂,紛紛向兩邊跑開。

後面一亂,蓼花子就聽到了:「後隊怎麼回事,在亂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