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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崑崙只是信口一說,應該作為感慨而不是邀約,重點在於“要不然”三個字,而不是“你跟我回家”。

但在春韭聽來可不是這回事,她迅速收了空碗刷洗了放好,把爐子封了,拿門板封了門,兩手空空對劉崑崙說:“好了,啥時候走?”

劉崑崙看的傻眼,但是自己一言九鼎,豈能出爾反爾,他只能說你等等,我給四姐打個電話,本來說好帶她一起回去的,電話打過去,四姐說晚上值班不回去,明天自己一個人坐長途車回去。

“那咱現在就走。”劉崑崙也不是矯情人,拿了頭盔給春韭戴上,春韭沖對面賣水果的小張喊了聲:“張兒,你見了俊玲姐給她說一聲,就說我跟崑崙哥回家過年了。”

“你路上慢點。”小張無奈的答道,他本來也說讓春韭跟自己回家過年,可是春韭推三推四的不答應,劉崑崙隨口一句她就顛顛的跟着跑,這上哪兒說理去,失望沮喪的他連甘蔗都沒力氣劈了,嘆口氣準備收攤。

這是春韭第一次坐劉崑崙的摩托,她個矮腿短,費力的跨上后座,不敢摟劉崑崙的腰,只敢抓着座位,被呵斥了一句想摔死啊,才膽怯的抓住了崑崙哥的衣服。

劉崑崙正準備拐個彎出城,春韭趴在他耳邊說:“菜市場去一趟,忘買東西了。”於是摩托轉向,去附近的菜市場購物,劉崑崙等待在外面,春韭很快就買好了東西,差點把劉崑崙嚇着,兩隻活雞,兩條大鯉魚,一條豬腿,兩掛香腸,一把青菜,還有一盒松花蛋。

“老闆急着收攤子,五塊錢就賣給我了。”春韭炫耀着松花蛋,沒注意到劉崑崙已經拉長了臉,“春韭啊,咱不是汽車,是摩托車,帶不了這麼多東西。”

“能帶,你看我的。”春韭把東西撂下,去菜市場牆外的雜貨店買了兩個劣質紅色塑料桶,一捆塑料繩,把魚用桶裝了,雞用繩子捆住腳,其他東西也都歸置的井井有條,把個劉崑崙看的心服口服。

摩托車繼續出發,速度放慢許多,帶着一個大姑娘還有大堆的年貨,感覺跟走娘家一樣,劉崑崙出城以後發現周圍有很多和自己一樣的摩託大軍,大都是兩三口子開一輛車,車上綁着蛇皮袋和油漆桶,大人背着孩子,男人帶着女人,人人臉蛋凍得通紅,浩浩蕩蕩,蜿蜒長龍,這是另外一支回家過年的大軍,都是在城裡打工做小生意的家庭,路途不算遠,坐火車不划算,還不如自己駕車返鄉。

“可我是街車啊。”劉崑崙叫苦不迭,他的川崎400烈火戰車在一群錢江、嘉陵、力帆中絲毫沒有鶴立雞群的感覺,因為春韭拎着的活雞活魚讓他和他們融為一體。

跟隨摩託大軍行駛一段距離後,劉崑崙駛入岔道,去往大垃圾場的車就他一輛,不禁讓他想起去年此時,也是除夕,自己是開着蘇老闆的奧迪A8,帶着蘇晴和滿滿後備箱的年貨回家的,轉眼就是一年,再過一天就是康哥的忌日了。

大垃圾場還是老樣子,骯髒,凋敝,臭氣熏天,見到兒子回來過年,母親喜不自禁,劉金山卻無動於衷,對兒子帶回來的女孩也不拿正眼瞧,春韭倒是個有眼力勁的,下車就幫着幹活,殺雞剝魚,擇菜生火,母親看在眼裡,喜在心頭,把兒子拉到一邊悄悄問:“定下來了?這回這個合適,媽喜歡。”

劉崑崙說不是的,這是朋友,因為家太遠回不去,我帶來一起過個年。

母親眉開眼笑:“好,好,這就對了。”

吃飯的時候,依舊是一家四口,桌上琳琅滿目,比往日多了許多菜肴,母親替春韭邀功,說老劉這都是春韭一個人做的,嘗嘗你兒媳婦的手藝。

劉金山拿起筷子,在桌上頓了頓對齊,夾了一筷子雞肉,冷着臉嚼了一陣,春韭一顆心砰砰跳,等了半天,劉金山才點點頭:“嗯,不孬。”

能得到劉金山一句不孬,已經是極大的褒揚,母親鬆了一口氣知道老頭子今天不會發脾氣揍人了。

劉金山喝了兩杯酒,開始發話,說老大不孝順,嫁出去就不管娘家死活,過年就來送了一箱子爛蘋果,老二老三連個音訊都沒有,怕是死在外面了,老四也不孝順,過節都不回家,就知道值班,一天班三天工資就這麼重要麼,不孝順!小五這回還行,帶了媳婦回來,啥時候辦啊。

劉崑崙不敢解釋,在外面他是豪氣雲天的少年英雄,在父親的餘威面前依然低眉順眼,心說糊弄過去拉倒。

“大爺,不急,我們都年輕,先忙事業,崑崙哥在單位乾的可好了,領導最欣賞他,現在單位馬上要換屆了,崑崙哥肯定能轉正,還能當上幹部。”春韭用她簡單樸實的語言哄得劉金山露出一絲笑意,她察言觀色,又端起一杯酒來說大爺我敬您,我先干為敬,一仰脖把這杯烈酒幹了,嗆得直咳嗽。

“這孩子孝順。”劉金山高興起來。

劉崑崙想制止春韭喝酒,沒想到她越喝越來勁,居然又和劉金山對飲了三杯,這可不是酒店的小酒盅,而是家裡用的玻璃杯,三杯足有六兩酒,春韭居然面不改色,幸虧劉金山心疼酒,沒再繼續下去。

吃完了飯,劉金山打開電視看春晚,春韭陪着母親擀麵和餡包餃子,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其樂融融,劉崑崙恍惚間覺得自己正確的人生就應該這樣打開,和父輩一樣,娶一個春韭這樣不起眼的女人,生一個或者很多孩子,--

繼續在大垃圾場安身立命。

晚上春韭就睡四姐的床,和劉崑崙之間隔了一道帘子,劉金山的鼾聲如雷,吵得誰也睡不着,屋裡雖然生了爐子但還是很冷,春韭在帘子那邊低低問道:“崑崙哥,你不生我氣吧。”

“不生氣,這不挺好的么,一起過年,我爸媽也蠻開心的。”劉崑崙回道。

“噢。”春韭不出聲了,過了一會兒,又問:“崑崙哥,我睡不着,你睡著了么,你在想啥。”

劉崑崙說:“我在想去年這個時候,我跟康哥一起就在不遠的地方殺了兩個人。”

春韭關於劉崑崙的光輝歷史她知道的並不全面,她停頓了一會兒才說:“崑崙哥,你到底殺過多少人啊。”

這一夜睡的不踏實,往事如同刀子一樣挖着劉崑崙的心,一早他就爬起來帶春韭回城,理由很冠冕堂皇,單位要開團拜會,走之前他拿出兩萬五千塊錢給母親,說這是我出差的補助,給家裡蓋屋用吧。

“單位待遇不錯,你得爭取多出差。”劉金山見了錢更高興,等兒子和準兒媳走遠了,他才拖着瘸腿進屋。

劉崑崙先把春韭送回了大市場,然後帶了一瓶酒,一盒煙,開着摩托去了墓地,離得老遠就看到韋康目前坐着一個人,他以為是蘇晴,心中一陣激動,奔過去卻發現是四姐,她來給康哥掃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