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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狼狈不堪地逃离叶府门前,回到贡院状元楼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分,他们胡乱吃点东西倒头便睡。金榜题名本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可是他们非但高兴不起来,而且心塞得很。这一路跌跌撞撞,到处碰壁,一步一个坎,就没有让人称心如意的时候,真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个鸡毛的价值。

此刻贡院状元楼里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下面的食铺里喝酒划拳之声不绝如缕,不用问,自然是寓居此馆的新科进士在庆贺得官之喜。轩辕昭他们客居的寓舍里却冷冷清清的,三个人都睁着眼睛和衣躺在床上,前途渺茫,他们根本无心安睡,不知道何时才是出头之日。

三个人正在床上辗转反侧怀疑人生之时,突然外面传来咚咚咚的叩门声。毕宗卿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道:“谁啊,爷们都脱光睡下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只听好像是店家小堂倌的声音:“三位官人,劳烦起来迎接一下吧,你们的客人到访了!”

三个人一听有客人到访,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定是墨元瑛,不过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女子怎么来了?该不会是跑来喝喜酒的吧?三个人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整理好衣冠,燃亮室内的油灯,三张大脸一起凑到一面小铜镜跟前,照照各自的尊容,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雅之处。毕宗卿顺手将自家的臭袜子塞到岳钟麟的被窝里。大家手忙脚乱地收拾停当之后,这才吱呀一下把门拉开。

屋门一开,三个人立马傻眼了,眼前站着的根本不是墨元瑛,而是叶正途。只见叶正途穿着普通士人的服饰,披着一件灰色斗篷,头上戴着一顶遮眉盖脸的笠子帽,不细看根本认不出来他是谁。

叶正途深夜到他们寓居之所造访,如果不是亲眼得见,真以为是幻觉。

三个人愣怔了几个弹指,毕宗卿张着大嘴正想说话,叶正途身后忽然闪出一人,大家定睛看去正是管家程仲甫,只见他伸出食指轻嘘了一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然后冲着店家小堂倌道:“辛苦你了,下去吧!”小堂倌弯腰行个礼转身下楼走了。

三条大汉还怔怔地挡在门口,叶正途微微一笑道:“怎么,不欢迎我进去坐坐吗?”岳钟麟和毕宗卿忙不迭地闪到一旁,叶正途径直走进去,扫视了一下屋子,房间倒是蛮大,就是太冷清了。

他走到里面唯一一把朱漆雕花的太师椅前坐下,轩辕昭等人还在傻愣愣地站着,程仲甫冲着岳钟麟和毕宗卿轻声说道:“两位公子,我家先生有要事与轩辕公子相谈,可否随在下出去暂时回避一下?”

两人其实很想听听叶正途的来意,无奈人家不想让他们在场,只得悻悻地和程仲甫一起出去了,临走之时,程仲甫还特意把房门关上了。

此刻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叶正途和轩辕昭两人,油灯的火苗突突地跳着,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脸上,看得出来两个人的神色都很庄重。

沉默了片刻之后,叶正途突然站起身,朝着轩辕昭深深鞠了一躬。轩辕昭当即吓了一大跳,一个台阁重臣,深夜半更,亲自到客栈拜访一个毛头小子,此刻还端行大礼,这让人情何以堪?这个时候轩辕昭惊慌失措,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得呆呆地怔立当地,任由叶正途向他鞠躬行礼。

礼毕之后,叶正途瞄了轩辕昭一眼,见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于是沉声说道:“在儒林大会上,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老夫早就没命了,你完全当得起老夫这一礼,不必诚惶诚恐。”说完又重新坐回到太师椅里。

轩辕昭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原来是报恩来了,看来叶正途并非那种忘恩负义之徒嘛。他正在瞎逑寻思,忽听叶正途突然语气轻缓地说道:“轩辕昭,你给老夫跪下吧。”

轩辕昭一听就懵逼了,什么,跪下?刚受了一礼,马上就要求跪还回去吗?可笑,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他虽然心里在犯嘀咕,可是此刻叶正途不容置疑的气势,像是父亲,又像是师父,总之令他不得不屈服,跪就跪吧,就当跪一个年纪大的长辈了,轩辕昭暗自叹了口气,只得端端正正跪好。

叶正途接着说道:“那就叩三个响头吧。”

此语一出,轩辕昭立时明白了叶正途的用意,这是要收他入事功宗了。不过,令他迷惑不解的是,拜谒宗门一向不是写拜帖奉香茶吗,什么时候改成叩头之礼了?他哪里知道,其实叶正途另有深意。

果不其然,叶正途紧跟着便释疑道:“你的真名应该叫做赵元朗吧,那天你在府上说起赵家庄之事,我就已经猜到了。你可能有所不知,令祖是我的授业恩师,而令尊则是我的故交好友,南北大战虽然使彼此分隔两地,但我们仍有书信往来。我让你叩这三个响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把弘胤兄唯一的骨血收做关门弟子,也算我事功宗将来后继有人了。”

其实不光是叶正途,在南北大战之前,就连朱季夫都在轩辕昭的祖父赵敦颐门下求过学,只不过朱季夫比叶正途年长了十多岁,叶正途入赵家求学的时候,朱季夫早就自立门户了。如果溯本求源的话,其实叶正途的事功之学与赵氏家学一脉相承,赵弘胤组织忠义社驱虏兴汉与叶正途励精图治兴师北伐的思想,事实上如出一辙。

此刻叶正途从怀里掏出来一沓信笺递给了他,轩辕昭接过来一看,全是父亲的笔迹!开头都写着正途吾弟,署名皆为愚兄弘胤。原来他真的是父亲的故交好友!一想起故去的父亲,轩辕昭就忍不住热泪盈眶,此刻他心中汹涌澎湃,为了叶正途,更为了自己的父亲,当下呯呯呯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叶正途见他头叩得如此诚恳,大为动容,急忙站起身扶起他道:“好了,好了,意思一下就行了!”

轩辕昭站起身又一躬到地,口中尊了一声:“先生!”

叶正途嗯了一声道:“其实你这声先生,我是受之有愧的,不过从今往后,我尽力做到也就是了。此前你拜谒宗门被拒,今日拜请举主又被拒,一定有很多不解和怨恨郁结于胸吧?”

叶正途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抬出来他的祖父和父亲,轩辕昭就算跪下也不会叩头,就算叩头也不会心甘情愿尊他一声先生。现在听叶正途主动说起两次被拒之事,想来必定事出有因,因此轩辕昭忙头一低道:“元朗不敢,请先生教诲。”

叶正途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缓缓说道:“如今朝中的局势虽然已经在慢慢改观,但是还远远不够。各级官府人浮于事,贪墨盛行,官场的乌烟瘴气依然甚嚣尘上。天道宗空谈心性,掩耳盗铃,长此已往,别说北伐复土了,不被虏人灭国就已经是万幸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