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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怒骂尖利而且刺耳。

薛媛用尽全身力气骂出了这句话,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时喘不上气儿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骗了我的母亲。

她信任你,将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你却害死了她的丈夫孩子,害死她的娘家,害惨了她的女儿。

薛媛曾经用了十余年的时间,逼着自己变成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不流于声的“画美人”。

她失去的太多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她亲手扼杀了曾经那个嬉笑怒骂都在眉眼之间,活泼欢脱,好笑语又说故事的薛媛。

这个习惯被她带到了今生,尤其是目睹母亲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前世的面具就重新被她带在脸上。

这一切,却在发现乐竟然认识母亲的那一瞬间,彻底被打破了。

前世打碎她最后的依赖,让她戴上面具的是乐;今生冲击了她的认知,打碎了她的面具还是乐。

老天爷莫不是觉得她欠他的?!

呸!

也就是她够不到天而已,不然一定会给老天爷一巴掌,问它这样的玩笑,这样的戏耍,有趣吗?

乐好像已经知道了她会有的反应,一动不动地挨了她这一巴掌。

该来的总会来,是他蠢,差点儿被人利用了,受着吧。

竹意在隔壁早就听见了动静,慌忙跑过来,见薛媛脸上毫无血色地扶着胸口咳嗽,吓得腿一软,竟然扑跪在了薛媛的面前,也顾不上什么掩饰了,哭道:“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别吓我!”

薛媛第一次推开了竹意的搀扶。

“我没事,”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转而问乐,“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说话呀!”

说你什么时候认识我娘的,说你骗了我多少,说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原以为前世里我已经解决了所有问题,结果现在才知道,可能根本不是。

我甚至不知道前世到最后一刻,你是不是在演戏!

若你在演戏,那么我死之后,你又要怎么对付活着的人?

你不能像现在一样,像前世一样,面对质问,或者一言不发,或者说一句:“我不知道。”

愚蠢到极点,懦弱到极点,好骗到极点。

她忽然笑了,眼眶里的眼泪死命撑着,就不肯流下来。

她就用这双眼睛看着他,极认真地说:“先生当年为何要救你?死了那么多人,为何你还活着?不是定数,你就是劫数。”

一如前世的问题。

乐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苍白。

也如前世的反应。

杭暮雪沉着脸隔在了他们之间:“姑娘这话太难听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呢?”

甲胄在身,刚刚剿匪回来,忽然褪了纨绔的模样,带着血腥杀气。

依旧是前世的景象。

“薛大姑娘,往事难追,向前看吧。”前世举兵之前的杭暮雪劝自己这话时带着笑容,月余之后,最有希望重振铮侯府的少年将军,死在临江城之下的剑阵之中。

竹意瘫坐在地上喊着她的名字,最终香消玉殒,死在定国公府里。

李站在门外,搞不清状况也不好劝,只能过来站在薛媛旁边,免得她吃亏。

一杯毒酒,他和李彩儿被他们追随的人了断余生。

这房间之中的,都是前世的人。

他们的经历和结局,都是看在她眼中,记在她心上。

薛媛忽然分不清前世今生了。

街上集市人来人往的声音越发清楚,忽然就变成了战火厮杀之音。

她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出来:“乐,你瞧,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却因为你前世的一封信,葬送了这半壁江山的繁华。

到了今生,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信的内容,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里?为什么还能状若无事地在房间里做你的东西?

你要做什么?

你甚至不同我解释一句。

“骗子。”

她说罢,挣脱开竹意,转身跑了出去,不管门口小吏的吆喝,抢了一匹马,向城外奔去。

“小姐,小姐!”竹意爬起来,跌撞着往外跑,又被门槛儿绊倒在地,趴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这,侯爷,这……”小吏接收到的信息实在是有些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着杭暮雪。

元少爷还是元小姐固然值得八卦,但抢夺驿马可是大罪呀!

“清郎,她究竟是谁?”饶杭暮雪自诩聪明,此时也糊涂了。

乐木着一张脸,怀中的酒默默地放下。

他的脸上并没有掌痕,薛媛不过是个不足十五岁的小女孩儿,激动之下,能有多大力气?

“你看好她。”他指着竹意,嘱咐杭暮雪。

说罢,走出驿馆,也骑了一匹马,追着薛媛出城去了。

……

只剩下些许残存理智的薛媛,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不管不顾地纵马狂奔。

幸好路上的人虽然多,但是南关城的路很宽阔,她没撞到人或者撞翻摊子。

不过已经足以令人怨声载道了。

但是薛媛此时完全不想理会这些,甚至怨恨自己还残存的理智。

她一路跑到了南关城外五里亭的地方,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歪,从马上摔了下来。

驿马嘶鸣一声,停在了路边,摇晃着尾巴。

还好旁边是丛林草地,薛媛虽然摔得狼狈,滚出了很远的距离,但竟然没有受伤。

怪了,乐扯了她一把,她的脚就伤了三天,如今从马上跌下来了,却只是划破了衣衫而已。

薛媛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胃口里一阵恶心的感觉,忍不住拼命地边咳嗽边干呕。

狼狈而且难看极了。

其实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对杭暮雪说:“小侯爷,你们杭家不是要东山再起吗?眼前这个人是里通外国的奸细,抓了他,你就立功了。”

可是她忍住了。

因为她不能让人知道薛纹的反意。

快意恩仇倒是简单了,偏偏她不能,因为薛家有自己牵挂的人,所以她再恨,再难过,也只能徐徐图之。

可是乐,就能以一人之蠢,做些祸及天下的事情。

老天爷果然不给人讲理的地方了。

眼泪落在草地上,薛媛立刻抬手擦了擦眼睛。

不能哭,太难看了。

有人策马而来,站在她的身后,低声说:“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