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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媛是个高挑的人,如今正好趴在薛练因为消瘦而显得单薄的胸膛上。

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她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有个厚实的胸膛和宽阔的脊背。

她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了,但到了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最终就是化成了无穷无尽懊恼的哭声。

引得周遭的军士都难受了起来。

薛练将轻轻拍着女儿肩膀,他不知道薛媛哭声中的懊恼从何而来,却因为女儿的懊恼而更加难过。

都说大丈夫保家卫国,他这半生自诩算个英雄,结果妻子亡故,女儿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哭吧,秀秀,哭出来就好了,是爹……没能保护好你们……”

父亲慈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反复念着,渐渐平复了薛媛的情绪。

她揉了揉眼睛,放开父亲,看着父亲胸前衣衫上被自己哭湿的一大片,抬手擦了擦,嘟囔着:“都脏了,爹换了衣服吧,我去给你洗了。”

薛巡本来还在那抽泣,听见她这话忍不住笑喷出来。

薛练也被她这句话里的孩子气逗笑了,情绪终于好了一些,抬手擦着她脸上挂着的泪。

“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走的这一路……”他轻声叹息。

“我可厉害了,什么都会,不信爹问竹意姐姐。”薛媛吸着鼻子道。

薛练笑出了声音,抬眼看向在一旁默默垂泪的竹意,道:“你这一路护着你们小姐,很好。”

薛练在军中是个令行禁止的人,但只要不是战时,他不管和谁说话,语气总是和气的,此刻如此同竹意说,语气中更多了份庆幸的谢意。

竹意立刻在一旁施礼,摇头道:“这一路上,都是小姐护着奴婢的。”

薛练正色道:“从今天起你不是奴婢了,回去之后,我会给你们家放奴文书,今后你们都是我薛练的朋友。”

这句话自薛练口中,是极郑重的事情,而许诺的事情,也是极大的。

竹意没想过会如此,一愣之间,哭得更厉害了。

“给我爹娘就好了,我要跟着小姐。”她低着头,小声道。

薛媛笑了,擦着泪道:“嗯,跟着我一起,咱们一处玩儿。”

……

薛媛亲自给薛练和薛巡泡茶,说着南来路上那些风土见闻,但是将重要的事情通通绕开了。

待茶泡好后,她先给薛巡倒了杯,催着他喝了,嫌弃道:“好了,去换了衣服吧。”

薛巡将茶吹到半冷,一口气喝了,笑说:“我本来要去洗澡的,是你非要给我洗头的嘛。”

说罢,对着薛练一拱手:“爹,我去了。”

薛练点点头。

薛媛将他打发走了,又给薛练斟好茶,递了上去,笑道:“爹许久没喝到女儿的茶了,可惜营中的茶略沉,凑合喝吧。”

并不讲究这些的薛练接了茶杯在手里,牛饮了大半杯,咂着嘴道:

“嗯,不错。”

薛媛见状笑了出来:“真是的,就算茶不好,也别这么喝嘛。”

薛练端着茶杯,笑问:“好了,你把玉郎打发走,是不是有话要同爹说?”

薛媛看了竹意一眼。

竹意会意,退在了帐外。

薛媛这才从怀中将那本粮册拿了出来,递给薛练道:

“这是道长从夙国大营里取出来的,爹看看吧。”

薛练只翻开看了第一页,便知道这是什么了,顿时目光锐利起来,一页一页,细细翻阅。

他看了很长时间,心中计算着他们偷卖了多少粮食。

一直翻到了后面的一页处,他的面色从怒忽而转惊,停在那儿半晌不敢动。

薛媛知道他翻到的那页是什么。

那页上面有一条的后面,是个极精巧的狐狸型押记,而因为这个押记太过精巧和特殊,所以无人能伪造。

那是薛纹的一枚私章。

虽然这厚厚的账册,时间跨度长达两年半,却只有这一处,但一处也足够了。

但是父亲的反应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反而更像是……

被印证了想法。

薛媛看着父亲微微颤抖的手,因为帐内有些昏暗,便起身去点了灯,移到薛练旁边,不过在走过去的时候,脚下却一蹒跚,油灯歪倒,灯油伴着火星,差点儿落在账册上。

还是薛练手疾,将册子移开了。

“薛媛!”薛练叫了她的大名,显然是气急了。

薛媛垂下眼睛。

果然如此。

“唉,我就知道,让不让玉郎躲出去,也没太大的用途。”薛媛放下了油灯,笑道,“爹不必生气,女儿一路都走到了南疆了,所谓就是这个,爹是正气的人,女儿高兴。”

薛练看着女儿如花的笑颜。

其实薛家几个孩子,长得都更偏向他,就连女儿这股明艳的样子,都被人说,更像他十、七八岁那时候。

他还老大不高兴的,自己年轻时是好看,但哪里就到了那样?

他觉得女儿更像当年跑到京城里,说“我来嫁你了”的妻子。

他,真的很想她。

因为想她,所以想要护住与她的三个孩子,所以更能能明白薛媛的举动。

若可以,他希望有个两全的法子,但他又做不到去毁灭证据。

“秀秀……你娘……是几时知道了这事情?”他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薛媛不答反问:

“蛮早了,所以娘才让兴旺来了,”薛媛坐在他身旁,接过粮册来自己也翻看着,“来的路上就担心爹若知道了,肯定要为难。不过现在看,爹是想到了,但不敢罢了,对不对?”

薛练不回答,只是本来晦暗的面色,逐渐变得铁青。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回家的?”

薛媛颔首:“有个事情爹得知道,铮小侯爷来关上之前,不是剿匪了吗?死的匪徒里有一个人,是二叔父身边的富贵。我杀的,毁了脸,没人知道。”

薛练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好半天才消化了女儿那句“我杀的”。

他艰难地吞了下口水:“秀秀可真是……果真很能干了。”

可是,他的弟弟,究竟是为什么?

就那么想要从龙之功吗?

父亲又是否知道这些?

他知道家人对他当天子纯臣的行为很不屑,觉得他这种树大招风的天子纯臣,那就是给下一个皇帝祭旗用的。

但是如果他不做纯臣,按照当今的那个性格,当下就能被祭旗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