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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媛既然如此说了,李方才那不安的心就稍微平了些,但并没有将话说完,而是拱手道:

“承蒙大小姐抬爱,还请说说那镖是什么情况,李某纵然不能,总有办法勉力而为。”

薛媛嘴角轻扬,让了杯茶方道:“李大哥走镖这些年,对大铮国的国都丽都可熟悉?”

大铮国?

李略沉思,道:“不敢说熟,但这几年走过四次,不至于不认路罢了。”

“既然去过就好了,”薛媛坐直身子,笑道,“丽都城南有条金街,其上有个卖马的地方叫做‘驽马店’,不过那里卖的马倒是很有名的。”

李听说这地方,顿时笑了:“姑娘说这里我就知道了,那处很有名的,西疆马市凡有些名望的,都定从这家店过过手,三年前的时候还去过一次。”

薛媛抿嘴笑道:“就知道李大哥走南闯北,定然见识过。那大哥当年去的时候,可见过那店里一个专门收拾马圈的小奴隶,名字叫阿丫的?”

李摇摇头,歉然:“这却不知道了,不过那店里的伙计都是男子,阿丫这名字……是个丫头吧?”

薛媛“嗯”了一声:“是,她只在后面马厩之中,而且生性怕人,从不打扮,就算是别人看见了怕也要当个男子,所以大哥不知道是定然的,而我就是想托大哥去将这人带回临江城。”

李审视地看向薛媛,并没有应答,而是点头道:“姑娘且说,在下且听。”

薛媛听他如此说,端起茶杯。

薛练这主帅军帐中的茶,是他自临江城带来的龙井,但因为放得久了,所以略有些发涩。

薛练的性格,粗糙也过得,精细也过得,尤其是在军营中的时候,他从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就连喝茶的盏也是当地不知道哪个窑的陶器,做得很粗糙,但碗口很大,一杯顶寻常的三杯了。

薛媛很喜欢父亲这种随性,所以摸着茶杯上坑洼的痕迹,继续道:

薛媛笑道:“驽马店的老板绝不会允许你将阿丫轻易带走的,而且阿丫胆子很小,看见你之后肯定要躲要喊,惊动了人,只怕大哥就回不来了。”

她说着,又自倒了半杯茶。

“所以大哥得慢慢地接近阿丫,告诉她腰里带玉兰花的哥哥来找她了,她就会肯同你走了。”

李听到这儿,终于开口问道:“若如此,我带着玉兰花的物件去不就好了?”

“也成,不拘是玉佩或者荷包,阿丫那人就认玉兰,不过,”薛媛微顿,喝了口茶才道,“阿丫是个实心的人,若认定了你就是他哥哥,就不肯认旁人了,反而误了她,所以我不建议大哥这般做。”

李停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

薛媛继续道:“等她同意之后,大哥最多只有一下午的时间,带她逃出丽都。但只要出了丽都就不怕了。驽马店的老板毕竟不敢让人知道阿丫的身份。于他,不过少了个生财的宝贝罢了,但是对阿丫便是重生,对我就是证明。”

“证明什么?”李听了这些,不知为何他反而紧张得口干起来,便边喝茶边问道。

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大概是眼前这位薛大小姐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胸有成竹的古怪吧。

“证明呀……临江城的那个裕如公主,是假的。”

……

薛媛将这句话说得极平静。

不过听在李和竹意耳朵里,不啻惊雷。

李没撑住,将茶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不停地咳嗽。

竹意长大了嘴巴,都忘了要给李递帕子。

薛媛见状,笑着随手递了块新帕子给李,回头见竹意那惊呆的样子,笑问:“我没同你说过这事儿?”

竹意摇摇头。

她认真回忆之前小姐有没有和她说过这话。

没有,绝对没有!冒认皇家血脉这么大的事情,小姐若说过,她不可能忘记。

“那现在你知道了,但可只咱们三个人知道,你可别同旁人说。”薛媛无所谓地嘱咐着。

竹意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呵呵”声,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奴婢怕死得很,不敢说。”

薛媛噗嗤笑出了声,转而又看向李那张表情变幻莫测的脸,笑道:

“好了,我已经说完了,现在,大哥可以问出你的疑问了。”

李抿着嘴不说话。

“或者我帮大哥问吧,”薛媛叹了一声,“李大哥是不是在想,我一个临江城长大的大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古古怪怪的秘密?”

听她问得这般直白,李反而不好意思再端着了,便敛起笑容,脊背微靠在椅背上,说是放松的姿势,但到底还是紧绷着。

“在下确实在想,大小姐一个闺门女子,不出家门便知天下事,确实太出奇了。”他言道,“比如我家的事情,就算大小姐要查家中恶奴所为,也不会恶奴尚且不识得我们,小姐却知道了。而且……”

他说到此,收声不谈了。

薛媛平和地笑说,仿佛鼓励一般笑说:“还有呢?李大哥还是把疑问都问了吧,若是这点儿坦诚都做不到,以后怕也做不了朋友的。”

竹意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虽然相处极亲,薛媛拿她当姐姐看,但到底有个主仆之分。

当今世上,衡量仆役的忠心标准之一,便是对主人的决定永不质疑,坚决执行。

而哪怕没有南疆这一行,竹意也是安平侯府的家生子,是个忠仆,对薛媛的决定,天然不会有质疑。

就算薛媛没有主人架子,也照样绕不开这自小所在的世俗,若哪天竹意真的不信任她了,她反而会很紧张,还会很不高兴。

而这一路的人,对她的信任都是有基础的。

乐对她的信任来源于身份,御风道长对她的信任来源于童年的梦境,杭暮雪对她的信任是因为乐。

但李家姐弟和这些人都不同。

她于他们本算仇人。

而且就算不提富贵把人害得家破人亡的事情,她一个不足十五、无功无业的小丫头,想得到陌生人全心全意的信任,是极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