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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此时根本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将军只是觉着呼吸有些急促,紧握的手心里隐隐的有了些汗渍,

曾经以为,多年來铁血的军旅生涯已经将神经锻造的相当坚强,说的残酷一点就是麻木,麻木了血肉横飞;麻木了残肢断臂;麻木了生命的流逝,

但是,当儿子说出他的计划时,岳飞依旧被深深的震撼,

小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那几千蕃军彻底脱离左护军的编制,纵马游弋在广袤的草原上,过起和马贼一摸一样的生活,不管这些蕃兵们怎么想,他们都要去抢,遇到保卫财物的抵抗时,他们必须举起手中的马刀,闪亮的钢刀下,也许是他们的同族,也许是汉人,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人,蕃兵们都要咬紧牙关砍下去,

“呼,”将军狠狠的吐了口气,仍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岳飞猛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窗前推开了临街的窗户,

一缕潮湿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來,也捎來了窗外闹市的繁华与喧嚣,

看见父亲蓦然起身,岳震吓了一跳,他也急忙站起來走到了窗前,父子并肩望着楼下人來人往的街道,岳震偷眼瞟向父亲,将军原本威严的面容上多了些沉痛和肃穆,微微抖动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激动,

坏了,父亲生气啦,岳震不由得一阵心悸,难言的负罪感顿时填满了他的胸膛,

我真该死,怎么能惹父亲生气呢,心里难受的岳震,轻轻牵住父亲的衣袖,低语央求道:“老爸,您别生气啊,儿子知错了,这个法子是太自私啦,”

岳飞从莫名的情绪中挣脱出來,看到儿子可怜巴巴的眼神,才明白孩子误会了,

“怪不得你,唉···”将军拍拍衣袖上儿子的手,“要怪只能怪我们大宋军人,怪我们军人无力保家戊边,为父沒有生气,好儿子,不用担心,我,我只是自责而已,”

岳震如释重负,却又好一阵的辛酸,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词语來安慰老爸,只能暗自伤神,父亲正值壮年英姿勃发,说完这几句话后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一把握住父亲大手,岳震眼神中充满了炙热,父子间无需言语的交流,流淌在两个男人的眼睛里,

父亲,不要气馁,您不是说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为了您的理想,儿子永远站在您身边,我们的亲人和儿子一样,永远支持您,

将军的眼中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喉结颤抖着,绷紧了嘴角,用力的点着头,

从听懂岳震话里的意思开始,张宪就陷入了呆滞,疯狂,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太疯狂了,想想大宋朝的正规军,脱去军装,呼啸而过,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他仿佛听到了隆隆马蹄声中妇孺孩童嘶哑的哭泣,张宪不寒而栗,

倘若此时,银屏小姐就在他的身旁问及张宪对小弟的观感,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初的不以为然,到后來是佩服,再到刚刚的畏惧,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震惊过后,张宪强迫自己冷静下來,强迫自己抛开同情与怜悯,试着站在左护军的角度來分析岳震的这个骇人听闻的计划,

西北乱局已成,西夏、吐蕃、金,各方势力在那里犬牙交错,而西护军则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只孤舟,稍有不慎就有被倾覆的可能,

他们不仅苦守着孤城临洮,还要兼顾利州东西两路绵延千里的防线,六万将士枕戈待旦,恐怕睡觉的时候都要睁着一只眼睛,而从黄河防线到临洮近百里的补给线,自然就成了临洮数万守军的生命线,

于是这一带频繁活动的马贼便成为困扰左护军的最大隐患,除非吴阶大帅愿意忍痛放弃临洮,全军撤回南岸,这个隐患才能彻底根除,

不要说朝廷和兵部不会答应,就是吴帅自己也不愿意失去临洮这个宝贵的缓冲地带,把左护军薄弱而冗长的防线直接暴露在金军的面前,

如果左护军每次都要为了临洮的补给而付出惨重的代价,那这座战略上的屏障之城,无疑变成了死亡陷阱,将把左护军一步一步的拖进泥潭直至覆顶,

在这样的事态下,想想岳震的思路,张宪不得不由衷的佩服,

这支蕃军从左护军脱离而出,就好像是左护军随时可以出击的一个拳头,不但可以搅乱马贼之间均衡的局势,而且对整个西北的防守也能起到耳目一般重要的作用,可是几千人的大队居无定所,左护大营根本无法保证他们的供给,只有四处抢夺才能让他们生存,才能让他们完成既定的使命,

试想一下,这支灵活机动的部队无论是战争素养,还是严明的纪律,都要高于任何一支乌合之众,通过不断的以战养战,甚至是黑吃黑,必将有一个发展壮大的过程,

到那时,临洮再无后顾之忧,甘陕防线也会因为这支游骑显得更加的厚重,

“好,看的够准,想的够远,”张宪理清楚这里面的诸多因素,忍不住拍案叫绝,

张宪的姿态打破了屋里的沉闷,不但岳家父子转过身來,一直埋头苦思的刘子翼也把目光重新投回了饭桌,

岳飞松开握着儿子的手,缓步踱回到桌旁,沉吟着担忧道:“计是好计,却也是险计啊,你们想过沒有,若一旦有人看出了破绽宣扬出去,左护军和吴大帅将成为西北各族的众矢之地,朝廷必将为了平民怨,挥泪斩马谡,”

始作俑者岳震蓦然一惊,暗道,不错,纸里包不住火,世上那有不透风的墙呢,即便是机关算尽也难免百密一疏,还是老爸经验丰富,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想不了那么多啦,”刘子翼猛然站起來,眼睛通红的咬牙道,

“自从左护军领命镇守甘陕,姑丈和我刘家兄弟就已将个人的荣辱生死置之度外,就算身背一世骂名,甘陕也不能从我们手中失落,”

岳震急忙说:“子翼大哥,且慢做决定,咱们再斟···”

刘子翼却抱拳拱手打断了他,“震少爱护之情,子翼感激不尽,哥哥代西北将士谢谢你,多谢震少你为我们指点了一条明路,”说着他又对岳飞深鞠一躬,“末将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刚刚拜托岳帅之事还得请您多多费心,”

岳飞表情复杂的摆手说:“刘将军不必客气,原本后晌我也要到太尉府去,办理调张宪回鄂州,将军所托之事,岳飞一定办到,”

得到岳飞的保证,刘子翼心事一松,朗声笑着给三人行了个罗圈礼,

“诸位,倘若子翼命大,不曾在西北殉国,哈哈哈···定要重回临安,摆酒以谢岳家的隆情高义,就此别过,子翼去也,”

张宪鼻子一酸,抬手想要挽留,话到嘴边却又无言的垂下手臂,三个人就这样目送着西北汉子魁梧的背影,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嗨,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岳飞长叹着收回目光,“宪儿,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我再去恳请太尉早日批复出征北伐,希望咱们兵指襄阳的时候能够吸引甘陕的金军调动一番,也好为吴帅他们减轻些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