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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音未落,青年已經抱着手腕嗷嗷呼號,和他一起來的四人,立時轉向門口,張牙舞爪地想要護主打架。

門口進來的男人,一身深藍錦衣,高大魁梧,刀削斧琢的面容,冷冽鋒利,他無需言語,只一個寒冰似刀的眼神,就讓那幾個青年顫抖了腿,立時跪地求饒。

“留都竟然有這麼囂張的人!雲初,將人送到府衙,叫林坤好好查查是誰家子弟,何人給了他狗膽,下午,我就要看到上報處理的摺子!”馬三寶懶得看地上幾人,揮揮手道。

雲初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原以為避不過一巴掌的顧青竹,驚魂甫定,看清來人,屈身行禮:“馬爺!”

門口的騷亂髮生的突然,待夥計跑去告訴灶間的慕錦成,他出來時,只看見幾個差人將五個癩皮狗拖走。

他疾步上前,不顧旁人眼光,一把抱住顧青竹的肩膀,目光急切在她臉上掃過:“你怎麼樣?”

顧青竹搖了搖頭:“適才多虧馬爺出手相救。”

慕錦成轉身一揖到地:“多謝馬爺!”

馬三寶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一直被他高大身形擋住的男子,從後面走過來說:“我昨兒預定了雅室。”

顧青竹笑了下,轉身回櫃檯里拿鑰匙:“給您留着呢,請跟我來。”

馬三寶的目光一轉,櫃檯上那束鐵芒萁和干枝梅,立時映入他的眼帘,他一怔,又定定看了幾眼,仔細確認。

“大人請。”殷勤的男人陪着笑臉,躬身道。

馬三寶面色如常地進了雅室,顧青竹送了茶和茶點,繼續在外面招呼客人,而她的目光不時瞥向那扇關閉的門。

此時正是上客的時候,不時有人點茯茶,慕錦成不得閑,忙着烹茶,兼教導小夥計。

好似過去了很久,大堂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男人才陪着馬三寶出來。

當男人在櫃檯前付賬的時候,負手站在一旁的馬三寶,突然指着干枝梅問:“你這花倒很特別,哪裡摘的?”

顧青竹挑眉一笑:“這有什麼稀罕的,我山莊上多呢,馬爺若得空,可以去看,整片的紫花,又漂亮又壯觀!”

馬三寶答得十分隨意自然:“好啊,明日我休沐,剛好到山裡避避暑氣。”

一旁的男人心裡震驚,他可是邀請了好幾次,馬三寶才勉強答應和他一起喝個茶,這女人不過說了一句話,就請動了這尊留都最大的佛。

只為去看一片花。

若誰說他們沒關係,打死他都不信!

此時的顧青竹心跳如擂鼓,她極力穩住道:“明兒,我讓我家夫君來接您?”

“不用,我有人,認得青竹山莊。”馬三寶心情不錯,一臉悠閑,好似明日當真去郊遊一般。

“那我們便在山莊恭候馬爺大駕。”顧青竹眉眼彎彎道。

馬三寶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徑直走了。

那男人再瞧顧青竹,臉上多了敬畏之色。

過了會兒,客人漸少了,慕錦成將灶間交給小夥計,他走到顧青竹面前,朝那扇門努努嘴:“一壺茶喝到現在?”

“他剛才答應了,明日就去山莊!”顧青竹壓着聲音說,但她眉眼裡的笑意藏不住。

“太好了!”慕錦成用力握了握拳頭,成功在望。

眼見天色不早了,兩人將茶館交給韓守義,匆匆趕回山莊。

薛寧得知馬三寶要來,立時叫人收拾山莊造房子留下的石頭瓦礫,又安排人手沿路清理雜草,莫天林則催着人去找顧世同,讓他早些到山莊上來。

右玉和春鶯忙着把原本就整潔的茶香院又擦拭打掃了一遍,寇氏和盧氏親自來看了一圈,嫌太素凈,又打發茯苓讓二巧送了幾盆盛開的月季來點綴。

紅的、黃的、粉的月季花,一溜擺在廊下,院子里一下變得生動喜慶起來。

吃了晚飯,顧世同在茶香院鄭重地和顧青竹夫妻談了話,慕錦成這才知道,這座山莊,蘊藏着不可估量的寶藏,但也包裹着巨大無比的禍端。

這裡是君王至上的時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既沒有驚世之才,也沒有蓋世之勇,無意於王冠寶座,他想要的,不過是和家人一起過安穩日子。

若是守着這些,無疑是守着一個隨時會噴發的火山,不僅救不了想救的人,還可能將全家拖入火坑。

慕錦成想到這裡,點頭道:“爹,我聽你的。”

第二日,整個山莊洒掃一新,衣裳齊整的莫天林,四處走動,讓婦人們把小皮猴子都看住了,不許四處撒野,又吆喝着叫男人們全穿上小褂,免得在客人面前袒胸露背不雅觀,丟了山莊的顏面。

太陽初升,天邊霞光萬丈,慕錦成帶着薛寧幾人騎馬迎出山外,不大會兒,就見幾匹健馬飛奔而來,身後揚起很大的灰塵。

“恭迎守備大人!”慕錦成等人跳下馬,恭敬行禮。

“不必多禮,今日休沐,只當是閑人,出門游山避暑而已。”馬三寶自馬上揮了揮手。

幾人上馬,薛寧前頭帶路,慕錦成一揚馬鞭道:“馬爺請!”

馬三寶沒有客氣,一踢馬腹,駿馬長嘶,拔蹄便跑。

慕錦成剛想跟上,身側一匹熟悉的馬掠過,他定睛一看,不由得驚喜:“梁滿倉!”

梁滿倉身背大弓,墨發黑衣飛揚,他自馬上回頭一笑,神采奕奕。

顯然,他和其他黑衣人一樣,是馬三寶的貼身侍衛。

顧青竹帶着家人,盛裝在山莊門口等候,沿路報信的人,一直在打旗語,山口高處的人不時往下傳消息,告訴她,客人走到哪裡了。

漸漸的能看見移動的小黑點,不大會兒,人馬就到了跟前,顧青竹帶人行禮。

寇氏和盧氏以及羅霜降是家中長輩,自然站在前面,馬三寶虛虛一扶,客氣道:“老夫人夫人快快免禮,我不過是城中住久了,想來看看山中風景,叨擾了。”

寇氏笑道:“既來了這裡,就別客氣,山莊雖說簡陋些,卻有山林野趣,大人平日里公務繁忙,今兒就好好換換心情,看看景色,嘗嘗野味。”

“多謝,多謝。”馬三寶微笑致意。

羅霜降身子不便,馬三寶特意關切地問了幾句。

如此,便算是見過了,寇氏帶着女眷回了雲棲院。

慕錦成夫妻將馬三寶請進了茶香院,顧青竹親自烹了茯茶,賓主客套寒暄了一番。

顧青竹欠身續茶道:“馬爺大概知道,我這裡是皇上賞賜的山林,有萬畝之多,現在僅開墾了一小部分種茶,另有幾處天然風景,不捨得破壞,馬爺若是有興趣,一會兒可以去看看。”

慕錦成附和道:“對對對,山莊四時景緻變幻不同,比那人造的園子,不知美多少呢。”

“既然如此,自當一觀。”馬三寶呡了一口茶,起身道。

三人出了門,馬三寶屏退了旁人,只讓雲初跟着,慕錦成夫婦陪着他們,去看那片長滿鐵芒萁和干枝梅的山坡。

那是一座獨立的山頭,是五連峰最後一個,只見整片盛開的紫色花朵,在風中搖擺,彷彿波浪起伏,看不到邊際的大海,瑰麗壯觀。

而另一邊的鐵芒萁生長得太過茂盛,低垂搖曳的葉子像極了鳳凰的尾羽,層層疊疊,交錯鋪陳。

饒是見識過宮中盛況,目睹過海外美景的馬三寶,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在這遼闊恣意,放肆不羈之下,蘊藏着多少令人心動的寶藏!

他之所以選擇到留都來,一是為避朝堂動~亂,二也是想來找鐵礦,五年安南海戰,幾乎將大黎國庫存的鐵用空了,鐵礦開採不易,冶煉出的精鐵更少。

當今主和派,為什麼能說動帝王求和,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兵器不足,就算將民間的鐵都收了上去,不說不夠鍛打足夠的箭矢和刀劍,就是夠,也沒有精鐵鋒利。

兩軍對壘,箭不銳,刀不快,這會是最大的弱點,極容易造成人員大量傷亡。

這樣的戰爭打不起!

他在來之前,大抵設想過這個礦藏大小,但當他真正面對時,才發現這裡比自個想象的大得多,還是十分罕見的金鐵共生礦,且蘊藏豐富。

若將這裡開採出來,不出三個月,大黎國鐵的庫存將飛速增長,黃金更不會少,不要說打敗海寇,就是復造一艘出海大航船,也是可能的,等時機成熟再次遠航,將不會是午夜夢回,不可實現的虛幻。

“你們可知道這不是簡單的花海嗎?”馬三寶從遠大的設想中回過神來,嚴肅地問。

當初,顧青竹將花束插在花瓶里的時候,就在等這一天,她無需拐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說:“當然曉得,想來馬爺也知道了,既如此,我們剛好談談。”

“走吧。”馬三寶再一次審視面前的女子,烏髮覆額,明眸皓齒,分明是個弱女子,可她不卑不亢,禮貌周全。

重新回到茶香院,馬三寶毫不避諱道:“那座山,你們留不得,也留不住。”

“我們壓根沒想留!”顧世同從外間進來。

“你是……”馬三寶抬眼,微微擰眉問。

“在下顧世同,一個山野遊方郎中。”他說著這話時,目光謙和。

“顧郎中?慕瘋子的親家?”馬三寶看了看他,又轉身看顧青竹。

在兩人眉眼間,依稀可以看出一些相似。

“馬爺說得不錯,他是我爹。”顧青竹給顧世同讓座。

馬三寶突然起身,非常鄭重地拱手行禮:“多謝顧先生,當年救我徒兒及幾萬將士性命。”

顧世同一把扶住他的胳膊:“使不得,使不得,大人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當年,你用一劑良藥挽救了成千上萬人的生命,更直接扭轉了安南戰局,你守護了大黎國,守護了邊海百姓,當得起我一拜。”馬三寶執意行禮。

顧世同無奈,只得偏了偏身,勉強讓過。

再次賓主分坐,馬三寶說:“先生在軍中五年,自是知道金與鐵的重要性,聽先生的意思,可是要捐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