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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萬物還沒有復蘇,冷風依然刺骨。

李老頭一行人乘着馬車,在錦縣郊外的村莊上往來穿梭。

水生本來很擔憂,覺得他們這麼冒冒失失地出來招人,成功幾率不是很大,但眼前的狀況太過出乎意料,原來有這麼多佃農找不到活下去的出路。

水生忽然覺得,被世人遺忘的建晟侯府也有點好處。他們消息閉塞,甚少與外界打交道,以至於這樣的人間疾苦,只在坊間流言里聽說過。

沒費多少勁兒,已然有很多人前來報名。水生鬆了口氣,覺得沒幾日就能把侯爺夫人交代的任務給完成。可身旁的李老頭卻顯得憂心忡忡,不苟言笑。

水生把李老頭拉出人群,低聲問道:“李老頭,你這是咋回事?有什麼難言之隱?”

“哎,倒不是難言之隱,就是看到大傢伙均是這個狀況,心裡堵得慌。”

“想到你們當初那會兒?”

李老頭點點頭,飽經滄桑的眼珠兒驀地暗淡下來。他抬起袖子偷偷拭淚,苦哈哈地說:“當下是什麼情況,水哥兒都已瞧清楚。最不缺的就是人力,他們要求很低,有地方住、能吃飽飯就行。至於工錢,咱們給的低點無所謂,因為不需要他們交地租。”

“侯府也就這點優勢。”水生憫笑,又望向人群,“咱們今兒就把人定下來?”

“今兒先統計一下人數,回去跟夫人稟告一番再做定奪。我們不識字,還得勞煩水哥兒執筆。”

“你老的意思是讓夫人過過眼?”水生頷首,“成,地里的事兒都聽你老安排。”說著,他已走回人群里,組織大家做好登記。

建晟侯府在郊外鬧出響動,很快便在錦縣上傳開。幸好鳳染早在王夫人那裡打過招呼,是以葛京興沖沖跑進來報信兒時,苗刃齊表現的很是淡定。

“師爺幹什麼這麼慌張?”苗刃齊腆着肚子,負手笑道。

“大人,確實不是啥要事,就是夏員外、房員外他們在外嚷着求見。”葛京簡短地講述一遍,復道:“非得給建晟侯府扣個搶他們壯勞力的帽子。”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苗刃齊嘖嘖咂舌,道貌岸然道,“建晟侯府統共多大點地?不過百餘畝而已,招人能招多少?撐死了二三十個。他們呢?誰家沒有五六百畝田地?”

“話是這麼說不假,可他們建晟侯府不用賦稅呀!那些人心裡能平衡么?”

葛京和苗刃齊心裡都明鏡兒,這些人來找建晟侯的麻煩,說到底是心裡不平衡,氣不過。當初建造建晟侯府時,他們個個都沒少捐錢,可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建晟侯府被雒都朝廷摒棄,過得那叫一個凄凄慘慘戚戚。以前侯府的人蝸居在府中不露面便罷,如今可算讓他們逮住個機會,自然不願放過,非得咬上一口解解氣。

苗刃齊在這件事上理虧,畢竟他假借修建侯府之名沒少斂財,隋御這個黑鍋是替他在背。先前孫祥捲走建晟侯府錢財那事,他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是替這幫鄉紳富賈解了一回氣。

再則就隋御那病秧子的德性,能活多久?還不如全了他夫人的面子,讓建晟侯府瞎折騰去吧。

“師爺去把他們打發走,就說本官公務繁忙,無暇見他們。”苗刃齊來回踱步,“你側面講與他們知曉,就說隋御到底是侯爺,我們地方官不好插手管人家什麼,再說人家也沒犯法。要他們大度點,跟一個殘廢之人爭犟什麼?”

葛京領命去了,不消細說。

再表回建晟侯府內,隋御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低眉唾道:“是誰在背後罵我呢?”

他鳳眸一掃,落到身後正在練字的隋器身上。隋器那小身子不禁打了個寒顫,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鳳染頭疼不已,揮開隋御走到隋器跟前,把他摟在懷裡,安撫道:“爹爹沒說大器什麼呀?大器哭什麼?因為爹爹凶你啦?”

隋器哪敢吱聲,哭得更加憋屈。

鳳染瞪向隋御,眉頭緊鎖,叱道:“你嚇唬大器幹什麼?平素跟我鬧脾氣還不夠?我們娘兒倆招你惹你了?要你這麼欺負?”

隋御心說,我活該!

當初是怎麼欺辱鳳染的,如今她有點機會就會還回來。他除了受着還能怎麼辦?若她打自己一巴掌,他第一反應便是擔心她手疼。就算她要騎到自己身上作威作福,嗯……他倒是想讓她騎,那麼上趕着讓她騎,她還不樂意騎。

除了在鳳染面前服軟,他在旁人面前根本不屑一顧。可眼前這小傢伙不是別人,是他的義子。

“哎……”隋御把義子從鳳染懷裡拉出來,蹲下身子,說:“爹錯了,不該凶大器,沒懷疑你在心裡罵我。我是頭次給人當爹,沒什麼經驗。”

“沒事。”隋器擦了把眼淚,反過來安慰義父,“爹爹先拿大器練練,等以後對待弟弟妹妹就不會這樣了。”“弟弟妹妹?”隋御忍笑,望向鳳染,“大器想要弟弟妹妹?”

“不,你不想!”鳳染漲紅粉面,這孩子到底咋回事?

隋器特認真地重複說:“我想!”

鳳染趕緊把紫兒喊過來,要她帶隋器去外面玩兒。隋器直到邁出東正房門檻兒前,還回過小腦袋沖鳳染和隋御表白,他非常想要弟弟妹妹。

郭林望天兒已望到脖子酸痛,他心裡從無旁念,只想好好追隨主子共圖大業。

也不知是春天要來了,還是眼前這一幕確實很溫馨,他突然有點想成個家。到底金生命好,把那芸姐兒給撬走了。他越想越酸,最後得出個結論,女人就是他翻身路上的絆腳石,只會影響他拔刀拔槍的速度。

折騰半晌,鳳染終讓自己平靜下來,正色道:“侯府房子我自是燒不得,但咱們挖地道吧。我覺得勢在必行,有利於你們出入行動,更有利於你們藏匿人員和兵器。”

隋御一拍大腿激動不已,在敞廳里打轉好幾圈,最後又在郭林肩膀上狠狠拍了拍。

“郭將,我適才在後院跟你說的就是這個意思。”鳳染懶得搭理隋御這犯病的樣子,專註對郭林說,“把霹靂堂挪到前院來,我記得兵器室就在你那院邊上。我不懂刀槍什麼的,好歹有點用吧?統統都搬過來。”

隋御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睇向鳳染,幾次欲要接茬兒,均被鳳染給打斷。

“咱們人手不夠啊?”郭林活動兩下酸楚的脖頸,“就算過不久范星舒和安睿趕過來,府上也沒多少人,後面那些田地還得種不是?”

鳳染撓撓頭,不大確定地問道:“就是從雒都帶回來的這些人,能不能重新操練成家將?不要他們做農活,府里瑣碎事一概不搭手。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好好保護建晟侯府安危。”

“大家身體素質參差不齊。”郭林坦白說,“再說這麼久沒有操練過,想要拿起來得費好些時日。並且……”

“正好就從挖地道開始練起來。”鳳染好整以暇,說,“李老頭他們今兒出去招人,待他們回來我仔細了解一下。”

“你想招多些佃農回來?”隋御終於插上一句話。

鳳染點首,笑溶溶地道:“我仔細算過這筆賬,咱們可以負擔得起。至少今歲前三季,我們暫時不用支付工錢。外面鋪子每月送回來的銀子雖不多,好歹能幫咱們打開運轉。要說一帆風順,或者越來越有錢,我不敢打包票。就是……瞎折騰吧。”

隋御想挖地道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之所以沒有表露心聲,就是覺得侯府才剛剛解決溫飽,現下缺人、缺錢,他自己還是個見不得光的。

有時候鳳染不在府上,他會偷偷翻看幾眼賬簿,不是不相信鳳染,更不是在意她把錢都花在何處。他只是想了解侯府的真正狀況,眼下這時機真可行么?

隋御沒有立馬錶態,只道待李老頭他們回來以後,再從長計議。

當晚,李老頭便把外面情況詳述給鳳染知曉。這次,鳳染罕見地拉隋御在側,硬要他多聽聽,好做到心中有數。

“明天我跟你們一起去。”鳳染思忖半晌,“要招便是一家一家的招,男人下地幹活,婦人在院中打雜做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樂意。婦人可以每月給月例錢,只是……不會很高。”

“這好說,咱們明兒過去與他們商量。”李老頭咧開沒有門牙的嘴笑道,“夫人是下定決心了吧?”

“你老還有什麼擔憂,盡可提出來。我年紀小,想事情片面,不要因為我是侯爺夫人就不敢指出來。”

聞言,李老頭有了底氣,說:“夫人,十畝地好打理,可是一百多畝地不是小數目,萬一今年咱們遇到天災人禍可咋辦呀?”

隋御腰桿瞬間戳直,單臂撐在榻几上,緊張地望向鳳染。

鳳染下意識地摸了把大金鐲子,胸有成竹地道:“我們一定會豐收的,你們要信我。”

眾人皆不敢言語,隋御率先說:“我信你,夫人的決定便是我的決定,放手去博便是。”

看到隋御這般支持,李老頭深深拱手:小人明白,定會竭盡所能。”

待眾人退散,鳳染才轉首睃向他,調笑道:“剛才那些話說得不錯,我很滿意。”

“挖地道……是不是為了讓我出去?娘子知道我在霸下洲里已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