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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跟本侯搶被子……”隋御扶着一手手腕轉了轉,微挑起單邊劍眉,“本侯睡得特別好!”

大清早起說話就這麼噎人,鳳染翻了個大白眼,這人真記仇。她下意識地摸摸那隻金鐲子,想起昨晚那個旖旎的夢境。

咬金鐲子就能進入空間?她得找個沒人的時候試一試。

隋御話罷,抬頭往窗外庭院里眺去,滿眼都停留在那些正操練的家將身上。儘管躍躍欲試,但有些事實得接受,他這輩子恐再難正常行走。

過了半晌,他略略轉首,嫌棄地道:“你還有事?杵在這裡礙什麼眼?”

鳳染趨步向前,眼波淺盪,“妾是侯爺的娘子,就應該寸步不離地伺候侯爺嘛~”

隋御以為經過幾天的沉澱,鳳染能恢復如初,而今看來是高估了她。他喉頭微滾,準備找借口把她攆出去,卻見水生和金生雙雙邁了進來。

兩個貼身常隨,金生身形矯健,相貌周正,功夫底子極佳;水生相對偏瘦,眉清目秀,心思非常縝密。

他二人加上家將郭林,深得隋御的信任。在他殘了之後,更是成為他對外溝通的耳目和手腳。

二人打恭作揖,先與鳳染請安。旋即,水生開口稟道:“侯爺,府院內外的事務都跟縣上那邊交割清楚了,咱們再歸攏幾日,即可規整停當。”

隋御在鼻子里“嗯”了一聲,眼神仍望向窗外。家將們不知何時已跑回後院里,空曠的庭院上只留下初冬的一片蕭瑟。

水生欠下身子繼續說:“知縣大人想要登門拜見侯爺。”

“讓他免了吧,就說我舟車勞頓,需要靜養一段時日。”

鳳染在心裡吐槽,功高蓋主的武將就愛犯這毛病,不懂人情世故,早晚得吃大虧。隋御啊就是男二的命,沒半點男主光環。

等等……小說里的男主和女主呢?

她記得男主是北黎皇帝裴彬,女主是皇后曹靜姝。帝後前期青梅竹馬,後期伉儷情深。主線一直都圍繞在裴彬的後宮裡,關於隋御這條線就比較俗套了。

裴彬和隋御在朝堂之下關係甚好,雖是君臣,情感更似兄弟。因着隋御早年是裴彬的御前近衛,偶然目睹了曹靜姝的芳容,頓時心生愛意。

思慕的女子做了皇后,隋御那顆情竇初開的種子被無情地澆滅了。趕上西北邊戍遭到西祁國大肆滋擾,於是隋御主動請纓,前往邊塞抗敵,保家衛國。

情場失意,戰場就得意了。剛擊敗西祁那陣兒,隋御在朝野上下別提有多炙手可熱了。

鳳染絞盡腦汁地想着當初看過的劇情,雖然跟她這個小炮灰沒多大關係,可跟隋御的關係大呀。

男二腿是殘了,好在腦子沒殘,沒傻乎乎地跟女主表白愛意,更沒被男主發覺覬覦女主的心思。在他殘了以後,裴彬又是封賞又是褒獎,還給他賠了個媳婦兒,待他算很不錯的。

只要她抱緊隋御這雙殘腿,管怎麼能衣食無憂吧?鳳染不圖別的,苟住小命,吃飽穿暖就成。

“那咱府上的幾處匾額,侯爺給提個名吧?小的好找匠工去做。”水生訕笑請示,見主子沒有回絕,趕緊讓金生呈上來筆紙。

水生推動起輪椅,將隋御送到敞廳的紫檀大案中央,“侯爺,咱搬來新府邸,討個好彩頭呢。”

隋御緩緩地攏起袍袖,拿過一支狼毫,有模有樣地書寫起來。

出於好奇,鳳染抻着粉頸湊上來窺探,眉眼一瞥,頓時忍俊不禁。

“你怎麼還沒走?”隋御手下微抖,一滴濃墨落到雪白的宣紙上暈染開來,“把夫人送出去!”

常隨們哪敢上手,俱是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模樣。

但見鳳染捧腹戲道:“霸下洲?哈哈……王八洲?咱這好端端的正院正房叫成王八洲?侯爺,您造詣高呀!”她一面說,一面向隋御舉起大拇指。

“霸下不是王八!”他手中的竹製筆桿就要被折斷,恨得牙痒痒道:“鳳染,你給本侯滾出去!”

“我不走。”鳳染捂着嘴,強迫自己別再笑下去。她喉嚨里咕嚕道:“是妾胸無點墨,侯爺愛怎麼起名就怎麼起名。建晟侯府您說的算!”

“難不成是你說的算?出去!”

鳳染厚着臉皮貼到大案邊,把立在一側研墨的金生擠走。自顧接過手來,笑溶溶地說:“老生氣,對你的身子不好。男人嘛,心胸大度點。霸下洲就霸下洲,那兩旁的東西廂房呢?”

隋御斜睨鳳染,真想抬腳把她給踹出去,眼不見為凈。他不耐煩地甩下狼毫,繃緊了薄唇問道:“你行,你來起?”

鳳染順着他的思路,張口就來:“那就叫鐵馬苑和冰河館?後院再叫個霹靂堂什麼的,咱建晟侯府就是侯爺的小沙場。”

“夫人說的是!”金生和水生起聲附和,“好聽好聽,太有咱漠州鐵騎的范兒了。”

漠州鐵騎便是當初隋御率領的那支邊軍,北黎有史以來最強勁的一支軍隊。隋御造就了它,它也成就了隋御。

隋御半日沒有吭聲,唬得鳳染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恨不得跳到一丈外去。

“就叫這幾個名字吧。”隋御掃視一圈眾人,眼神最後落回到鳳染身上,諧謔地說:“夫人很會討本侯的歡心哪!”

鳳染搞不懂隋御那陰陽怪氣的樣子,怯怯地問:“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侯爺肯賞妾身的臉了?”

隋御懶得與她費口舌,只讓兩個常隨記錄下來。

“侯,侯爺……出大事了!”

東正房的房門被猛然推開,一向沉着穩重的郭林神色慌張地跑進來。

隋御見他連操練時的戎裝都沒有換下來,緩笑了一下,道:“講。”語調尤為平和,於他來說,還有甚麼能稱得上是大事情?

“元靖帝駕崩了。”郭林哽咽道,邊說邊半蹲到隋御的輪椅前,“是知縣那邊送過來的消息,掐指算算日子,應是咱們剛出雒都那幾天發生的。咱們行軍速度較快,許是後面的驛使一直沒追趕上來。”

隋御心下一窒,渾身霎時僵硬住。元靖帝的身子是羸弱了些,但怎麼會突然離世?他呆愣愣的,一時啞然失語,茫然無措。

“曹皇后不願獨活,自縊跟着元靖帝去了……元靖帝沒留下子嗣,是旁系肅王殿下裴寅繼承了大統。”

鳳染兩眼一抹黑,只覺頭腦里一陣天旋地轉。隋御的後台就這麼倒了?小說里的男主和女主都掛了?原文里有這段嗎?這是啥破劇情啊?難怪這本小說太監了,作者寫崩了填不上坑了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後誰還能記住被打發到犄角旮旯里的隋御?

小炮灰不好當,男二也不好當。他們倆這對苦命的假鴛鴦喲!

鳳染的適應能力較強,緩了緩心思,當即調整好期望值,只要別死就成,但求不死行不行啊?她在心裡吶喊。

隋御悲慟萬分,要是他的腿還好好的,快馬加鞭一千多里路,頂多跑趴下幾匹馬,七八日總歸可趕回雒都。然眼下他卻無能為力,除了坐在這桎梏的輪椅上,什麼都做不了。

“你們先出去吧。”隋御沙啞地說,修長的指節按在隱隱作痛的膝骨上,盡顯凄然。

聞聲,芸兒和蕊兒趕緊拉住鳳染往外走,這個節骨眼再往隋御的槍口上撞,她們主子就是活得不耐煩了。鳳染口中吭吭唧唧,還是捨不得離開。

北黎皇帝駕崩,當下成了國喪期。錦縣地處北黎東邊邊境上,頗有“山高皇帝遠”的意味。但國法還得守,街市上燈紅酒綠的店家紛紛停業,達官顯貴們皆換上素凈的衣衫出門。

本該好好裝點一番的建晟侯府,戛然停工。那幾幅牌匾在打造好之後,隔了很長時間才掛上門楣。

無須隋御再度吩咐,郭林已派人去打探雒都里的詳細境況。隋御這些年一直生活在軍營里,對待打仗天賦異稟,但面對朝堂上的波雲詭譎,他明顯是個門外漢。

郭林也罷,金生水生也好,皆出自隋御的老班底兒。大家替隋御撐起這座建晟侯府,全是摸着石頭過河。

原本對朝廷派隋御來至錦縣的決定,沒有太多想法。橫豎聽上面的安排,就憑隋御之前立下的汗馬功勞,還有他和元靖帝之間的情誼,隋御後半生定可做個富貴閑人吧?

豈料天不遂人願,元靖帝溘然駕崩,北黎的天就要變了。

隋御獨坐在房中黯然傷神,兩眼驀地濕潤下來。元靖帝待他有知遇之恩,而曹靜姝亦是他心中的一抹白月光,他們的離世對隋御來說又是個沉重的打擊。

“侯爺……”

隋御怔怔地抬眼,拉回渙散的視線,見到鳳染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何事?”他頹然地道,心中猶如堵着一塊巨石。

鳳染單臂撐在紫檀大案上,歪頭與隋御平視,“我怕你難受,想來陪陪你。”

她說的好聽,實際上是擔心隋御想不開,再自尋短見。

要是隋御也掛了,她還有什麼活路?一個小炮灰沒啥人物交集,嫡母、姨母身份顯貴,跟她有半個銅板的關係?都視她如草芥,再往後數就剩隋御了。

“鳳染,我明日派人護送你回雒都吧?”隋御似乎想到了什麼,“你好歹是太后家的人,帝後歸天,你得回去奔喪。我理應隨你一塊回去,可我一副殘軀行動不便。況我剛抵達錦縣,沒有朝廷的旨意,再不得隨意入京。”

完了,隋御要攆她走?說什麼給元靖帝奔喪,明擺着就是幌子。隋御是多不待見小炮灰啊?

鳳染把心一橫,“撲通”一聲跪倒在隋御腳下。兩臂合力圈住隋御的殘腿,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妾不走,妾生是隋家的人,死是隋家的鬼。侯爺回雒都,妾就跟着回去,侯爺紮根錦縣,妾就跟着留下。侯爺……侯爺就是妾的天啊!”鳳染髮誓,這輩子頭次說這麼肉麻的話,她自己聽了都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