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散盡，夜色爬上山巔。

白天爆炸喧囂已經遠去，只有旁邊的瀑布濤聲如雷，年復一日地沖刷下面的深潭。

瀑布後面的山洞被炸坍，大大小小的碎石堵塞了洞口。那兩台自爆的“劍虎”殘骸或許會永遠的被埋藏在裡面。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橫死之後還有墳墓可居。

入夜，山裡涼了。山風也颳了起來。遠處的樹葉簌簌作響，嘩嘩地響聲連成一片。

“獵狐”和“黑金剛”相對而立，二十多米的距離也就一個攻擊瞬間。

夜色朦朧，周圍視野模糊。這種情況下對交戰雙方都是一個考驗。

機甲操作技術，對當前地形的判斷利用，戰術預判，作戰經驗，這些綜合戰術素養，胖子居於劣勢。

或許他的手速會超於對方，但這不足以彌補其他方面的絕對弱勢。

生死對決，一個細微的瑕疵不足，都會成為致命的弱點。多方面不足，那基本上就等於是有死無生。胖子的前景不利。他明白，所以想辦法改變自身不利的局面。

忽然，“黑金剛”開口了，語聲唏噓，有種修行有道、看破世情的高深情緒在裡面。

“報出你的真實身份和姓名，你死後，每逢年節，我或許會給你燒些紙錢。”

沉默幾秒，“獵狐”道：“閣下怎麼斷定死的一定是我，而不是你？”

“我老人家身經百戰，未嘗一敗。今天這場戰鬥的結局已經註定。最後的勝者一定是我。”

“獵狐”冷笑，道：“閣下的口氣太大了。聽你的聲音絕對不會超過四十歲。居然自詡老人家。隱世避居太久了吧？”

“別扯這些沒用的。你不敢報出姓名來歷，無非是怕泄露出去，擔心聯盟報復，為你身後的勢力集團惹來麻煩。換句話說，你對自己沒有自信，怕不是我的對手。”

“不是。我一定能打敗你，殺了你。”駕駛艙里的麥克上尉厲聲道。

“孩子，聲音大，不代表本事就強。來吧，告訴我你的身份姓名來歷。如果你真的篤信能殺得了我，那麼你即便告訴了我，也不會傳出去。你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兒？還是說，你真的在擔心，在害怕，怕不是我的對手？”

胖子嘲諷道，他的話越來越誅心。他現在需要一些類似這樣的談話。因為需要點恢復的時間。手指現在沒有知覺，正一點點的恢復。手筋也疼得厲害，連帶着手腕活動也不大順暢。這些因素都會影響到他接下來的戰鬥。

他想活下來，儘可能的從一切能想到的方面去刺激對方。而且他發現這台“獵狐”裡面的駕駛員好像在某些方面不怎麼靈光。如果他真是當兵的，那麼應該是那種死板類型的軍人，不善與人交流，戰術素養或許不錯，但情商絕對不高。應該發現不了他設下的語言陷阱。

情緒會影響個人發揮。麥克上尉明白這點。但沒意識到，他現在已經不知不覺的陷入了一個怪圈，一個困局。

告訴對方自己的身份，明顯不可能。身為敵後的特勤人員，身份姓名早就隨着任務開始的那一刻起消失了。何況他還當上了令人不齒的海盜，更不會報出真實來歷，讓自己的家人和姓氏蒙羞。

可不說，豈不是真如對方所言，他並不如表面那麼強大，其實內心深處是在害怕，擔心？

說出來，告訴他，把真實的來歷身份告訴他，反正他一定會死在自己的手裡，把秘密告訴一個即將要死的人，不算泄露。

可萬一自己不敵對方……

麥克上尉猛然一激靈，臉色難看，有些泛白，冷汗冒出。撫在操作鍵盤上的手指都有些輕微顫抖。

自己果然是在害怕，害怕秘密被泄露，擔心不敵對方。麥克上尉不由得攥緊拳頭。

未戰先敗，還沒開打，已經輸了一局。眼前這台丑物裡面的戰士果然是高手！無聲無息間就先勝了一手。

麥克上尉自嘆弗如。如果他現在想擺脫心裡陰影，那就不得不違背敵後特勤人員守則，告訴對方他的姓名來歷。就算事後能活着回去，也會被上峰以泄露機密罪槍決。

說謊？他不屑。他是軍人，信奉軍人守則。軍事學院也教導他們，要實事求是。對人對己，都不能違背誠信。

他崇拜上古時代的忠誠騎士。也以現代騎士自居。他沒有說謊話的習慣。

他這人……嚴格來說，算是個好人，但是傻透了！

“秉承公平公正，我可以告訴你。但閣下也得報出姓名身份，閣下死後。每逢年節，我會為閣下燒些紙錢。”

“好，你先說。”

胖子鬆了口氣，他在看手掌。原本就胖的肉乎乎，現在更胖了，還大了兩圈，而且紅得發亮，像是被氣吹的。手指雖然還在腫脹，每根都像是肉感十足的胡蘿卜，但恢復了一些知覺，雖然麻木消失，取之而代是鑽心疼痛。但也比麻木得失去知覺好。

哧啦，把褲腿撕下來一截，撕扯成布條，用牙叼着，將兩個手腕都緊緊纏住。這種土方法能暫緩血液流動速度，能止疼。

深呼吸三次，做好準備。小眼睛散發出來的眼神一無所懼。已經到了最後，他準備拼了。

如果能過了這次的生死關，對他今後的人生而言，這將是一個巨大的轉折點。如果過不了……那也就沒有以後了。

一切準備就緒。控制機甲主控程序的球球暫時作為旁觀者，也隨時做好了替補的準備。

不是等胖子不敵的時候代替他打，而是跑路。

人活着，才有以後。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這一點，機器比人聰明。球球比胖子聰明。

身為負責任的助手，為自家老闆提前準備後路，是他的本職工作之一。

……

“我叫麥克。哈里斯麥克。前身是隸屬於帝國第三十三集團軍轄下邊防第八軍十二師三團九連上尉。現在是‘夜梟’小隊隊長……”

“等一下，你們‘夜梟’多少人？”胖子聽得不停咋舌，果然是外來者，帝國軍人。還是個上尉。這塊骨頭不是一般硬啊！

“包括我在內，十二個。”已經說了，那就有什麼說什麼，再隱瞞也失去了意義。

胖子扒拉手指頭算，心裡默念，“十二個，先前幹掉四個，再加上這裡的三個，一共幹掉七個，加上眼前這個傻不愣登的麥克上尉，還有四個人，他們在哪兒？”

胖子有些擔心，怕那些學生遭遇不測。

“你們還有四個人，他們在哪兒？”

“沒了，全都魂歸羅蘭了。‘夜梟’小隊現在就剩下我一個。”

胖子緊張的臉色舒緩下來。他相信麥克，這種情況下，他沒必要說謊。而且從他的語氣當中，胖子能感覺到一種落寞自嘲的意味。可能是這次任務的性質，讓麥克從一開始就感覺不舒服吧……

這個人不錯，但……還是得幹掉！

胖子不是沒想過勸降麥克，但他知道，這種個性死板情商又低的軍人都是死心眼。不怕死，對榮譽尊嚴看得比什麼都重。

胖子現在把自己也代入了軍人的角色。他不想用不當的語言去侮辱真正的軍人。哪怕對方是敵人。

“閣下，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現在輪到閣下你了……”

回答他的是“黑金剛”缽大的鐵拳，速度迅猛，沖勢無匹。

“獵狐”反應迅敏，交叉雙臂護住頭部。當！隨着金屬撞擊的巨響。巨大的力道使得“獵狐”前傾的機體向後滑出了幾十米，腳後的泥土被推得屯起來，兩旁碎石紛飛，泥土飛揚，地面划出了一條清晰筆直的溝壑。

麥克上尉臉脹得通紅，說好的公平公正呢？我都告訴你了，可你卻偷襲我。

有種被欺騙的憤怒。聯盟的人果然不可信。明明身為高手，卻沒有高手該有的風範。該死！

“獵狐”咆哮，拔地而起。凌空一腳踹向“黑金剛”。

打架不是胖子長項。自從幼稚園開始，直到考入“天下第一”機甲學院，他的應用格鬥技能課程就一直不及格。但他是機修師，了解機甲構造。最拿手的是“拆”，像拿着手術刀的外科醫生，擅長剝皮拆骨。

“黑金剛”提步扭身，機體側閃，揚起的大手扣向“獵狐”腳踝，那裡是流變阻尼器的安裝位置。把這東西拆下來，機甲的靈活性就會迅速下降。近身格鬥的性能就會受到很大影響。

可“獵狐”的反應非常快，不愧是擁有多年戰鬥經驗的老手。

“黑金剛”的大手剛剛沾到“獵狐”，沒等發力，“獵狐”在空中的身體霍地翻轉，踢出去的腿倏收，換了另外一條腿藉著凌空下壓的勢頭，踢向了“黑金剛”的腦袋。

呼呼帶風，力道沉猛。這一腳要被踢實，“黑金剛”的碩大金屬腦袋肯定保不住。

胖子的手指在操作鍵盤上噼啪作響，一道道多重組合命令輸出。

“黑金剛”被他操縱得靈活異常，猶如人體的擴大版，真正的如臂使指。

金屬頭顱閃開，單手撐地，一個側手翻，揚起來的粗壯機械腿踢向“獵狐”腰。

“獵狐”機體下墜，“黑金剛”踢過去的位置正好是“獵狐”的腰眼，時間，拿位，都非常准。機會把握更如白駒過隙。

要命的是，“黑金剛”踢過去腳尖忽然彈出一截利刃，長達四五十公分。雖然短小，但材料是超合金所制，異常鋒利。戳破裝甲不在話下。

腰眼部位的裝甲後面有密布的電路板，不僅有傳動系統的電器元件，電子神經線，還有能量疏通管道。再往裡偏向下，就是動力爐所在地。這一腳戳進去，可以破壞多個系統，“獵狐”等於廢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