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靜靜看着他,緩緩回答道:“因為…我也是一個諾德人。”
老村長一愣,方才仰天長笑,道:“好…好…好,諾德人!我們諾德人,我們諾德人,終歸還是有真正的勇士啊!”
然而他一邊大笑,一邊還在哭泣,已經有不知是喜悅,還是悲傷的淚水,順着他滿臉粗糙的皺紋大滴大滴地流淌下來!
他努力直腰,試圖讓腰桿挺直一些,但馬上眉頭便皺了起來,看來是因為常年彎腰駝背,使得這個小小的動作便刺激到了他的腰椎神經,但他強忍着疼痛,還是直起了腰桿!
他走到松木桌旁,將那把日耳曼短劍丟還給了蘇浩,同時背上了一把磨利的手斧,別上一個水袋,道:“好,我們走,去找戈登那個混蛋!”
蘇浩看着老村長的背影由低矮變得高大,臉上現出欽佩之色,也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時候背誦過的一首詩來:
《龜雖壽》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二人走到屋外時,太陽已經冉冉升起,灑下一片壯麗的光輝,照耀着這片諾德的大地。
艾薇兒一直只是在暗處盯着戈登的家,並未貿然闖入。村長走到他家門前,敲了敲門,道:“戈登,戈登?你在嗎?請開門!”
村長用的是一貫問候旁人的無力語調,因此戈登並未起疑,很快便打開了門。
“村長大人,有什麼事嗎?”
然而在開門的瞬間,他卻發現他熟悉的老村長不見了,如果說過去的村長只是一隻老邁的綿羊,而現在的村長,則是一隻充滿復仇**、只想在老死之際拚死一搏的雄獅!他從沒見過一個老人,能夠有這樣熱切的眼神,直盯得人發毛。
而且他身後,還站着號稱盧瓦爾最強壯的年輕人德懷特,一個陌生的諾德人,還有一個他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艾薇兒。
“戈登,你跟我來一個地方。”
戈登心中一驚,問道:“哪兒?”
村長淡淡說道:“你只需要跟我來,就是了。”
……
很快,一行人來到村外,距村落圍牆2里的一座小丘陵上。
這座小丘陵上,立着近百座墓碑。
村長來到一座墓碑前,拿出那個水袋,然後將水袋打開,伴隨着濃烈的酒氣,澄澈的酒液盡數傾瀉而下,打濕了他面前的那座墓碑!
那是一袋朗姆酒!
他隨手將水袋丟在一旁,對戈登說道:
“懺悔吧。”
戈登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老村長,而老村長則面無表情地舉起了手斧,大喝道:
“跪下!”
戈登無力地跪了下來,獃滯地看着眼前那座墓碑,靜靜說道:
“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大聲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老村長將手斧丟在他的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回家,用你慣用的字跡寫一份通敵信,內容為‘一切如故’,然後回到這裡,大聲說出自己犯下的罪過,最後用這把斧頭…自裁吧!”
戈登絕望地撿起手斧,轉身望了一眼老村長,而此時,艾薇兒則站在老村長身邊,她手上那把帶鞘的日耳曼短劍,此時已經被拇指頂出了劍鞘,露出了一小段耀眼的鋼鐵劍身。
不要想反抗了,戈登。
戈登只能轉過頭,一步一步絕望地向盧瓦爾村走去。
村長又對蘇浩和德懷特說道:“二位,請你們和戈登一起回去吧,一,是為了看住他,防止他逃跑,二,要以我的名義,將我們的同胞聚集在這裡…就在這片墳地上。”
蘇浩和德懷特點點頭,跟上了戈登。
村長看着二人的背影漸漸變小,最後消失在村口,終於無力地跪倒下來,倚靠在那座墓碑上。他佝僂的身軀倒映着陽光,投射下了一個蒼老的背影,他喃喃自語道:
“我的兒子,我們終於有機會,洗涮那些海寇們欠下的血債了!”
……
不多時,他又站了起來,他望向遠方,有二百多盧瓦爾村人一齊向這裡走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走上那座丘陵,用複雜的目光看着他們的老村長。
挺直了身子的老村長。
而戈登則絕望了走上了丘陵,站在了丘陵的最高處,重重跪了下來,面對着眼前數十座墓碑,以及二百多位盧瓦爾村的同胞們。
他大聲喊道:
“對不起,我的諾德同胞們,我背叛了你們!”
“為了保護我的妻子不被海寇們殺死,我背叛了你們,用書信和海寇通敵!”
“上一次你們組建民兵反抗海寇的秘密活動,就是我通告給了他們!”
“我對不起你們,我有罪!”
“今天,就在今天,我將用我的血,來為我贖罪,我將以靈魂的方式,升入天堂,親自為我們死去的同胞道歉,然後墮入地獄,永生接受業火的刑罰!”
話畢,沒有人說話,只有所有人將仇恨的目光聚焦在戈登身上。
有人沉默,有人嘆息,有人跪在了地上,還有人,在哭泣。
老村長則默默走到一個目瞪口呆的嬌美少婦的面前,那個女人懷裡還有一個襁褓,一個小嬰兒則正在少婦懷裡安眠。
他平靜地問道:“戈登夫人,你…聽到了嗎?”
那少婦跌坐在地上,良久,方才點了點頭。
“那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少婦絕望地搖搖頭,她無話可說,只有眼淚無聲地流淌下來,而襁褓里的嬰兒則突然大聲啼哭起來,聲聲啼血。
老村長轉過頭,帶着一絲哭腔,用獅虎般的嗓音咆哮道:
“戈登,你的妻兒和家人將不會因為你的罪行而受到牽連,他們有自食其力的權利,而你……放心地去吧!”
“你……自裁吧!”
戈登竟綻放出一個凄涼而又帶着些欣慰的笑容,他舉起斧頭,將斧刃架在自己的喉嚨上,最後,狠狠一揮!
染血的手斧掉在了地上,而鮮血,則如泉湧出。
戈登死了。
他的屍體僵硬地跪在那丘陵的頂端,面向著數十座墳墓,以及他的二百多位盧瓦爾村的同胞們。而他的鮮血,則一直向下流淌,澆灌在了一朵長在墓碑旁的白色的野花上。
那朵野花,正凜然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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