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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孟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夫子街回到陵署的。 ..dudu他暈暈愕愕,如夢遊的人一般拖着腳步走回來,在書房裡坐到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上衙,孟聚立即就喚來了搜捕處的督察寧南:“寧督察,麻煩你把內情處兇案的案卷材料都拿過來,我想看看。”

寧南也不意外,這麼大的案子,鎮督親自插手過問是正常的。他很誠懇地說:“卑職慚愧,至今還找不到頭緒。久聞鎮督大人當年斷案如神,是靖安署有名的辦案高手。葉鎮督在的時候,您一手破獲破滅絕王大案。有您親自審查,想來一定會有進展的。”

孟聚客氣道:“哪裡,連寧督察你們這樣行家都看不出毛病,料來我也不會有什麼收穫,隨便看看罷了。”

“呵呵,卑職怎麼能和鎮督大人比呢?”

寧南說了一通恭維的話,這才過去把原始卷宗材料拿過來。孟聚道聲多謝,接過案卷便看了起來。

雖然案件調查到今天才兩天,但搜捕科對這案子花了不少心思,刑訊筆錄、驗屍報告、現場勘驗記錄記了幾十頁,案卷材料堆得厚厚一卷。孟聚看了整整一個上午,看得頭暈腦脹,待看完了案卷,已是中午了。

累得腰酸背疼,孟聚依然一無所獲。

窗外是蔚藍的天空,院子里的草木枝條長出了嫩嫩的新芽,鳥兒在歡樂地鳴秋着,北國的春天雖然來得緩慢,卻是充滿了活力和朝氣,令習慣了寒冬和白雪的孟聚心情一振。

看着窗外的春景,孟聚噓口氣。他知道自己的強項,也清楚自己的薄弱。雖然寧南都恭維他是破案如神的天才,但孟聚心裡有數,自己能破滅絕王的案子,純粹因為運氣罷了。在刑案方面,自己並沒有過人的直覺,沒有那種能透過迷霧抓住本質的天賦——而這種東西,是一個優秀的刑案官必不可少的特質。

孟聚在窗前想了一陣,然後,他喚來了勤務王九:“你過去刑案處那邊走一趟,看看余書劍督察可在。若在,請他到我這邊來一下,我等他。”

來人面無表情地佇立在王九身後,獃滯的眼裡毫無表情。

他長着亂蓬蓬的鬍子,斑白的頭又長又凌亂,油膩又糾結,顯然很久沒洗了。他的臉色蠟黃憔悴,歓骨凸出,眼窩深陷。他的右眼下有一道鮮紅的刀疤,一直蔓延到鼻樑處。他穿着陵衛的制服。黑色的布料髒的泛起一層油光,扣子都掉光了,那漢子拿條草繩把敞開的衣裳胡亂地綁了起來,腳上踏踏地穿着一雙爛掉了鞋幫的皮靴,左腳半隻腳丫露了出來。

從這人踏進孟聚房間的時候起,孟聚就聞到了一股怪味:劣酒,口臭,汗酸——反正是很多古怪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讓人難以形容。

孟聚抽*動着鼻子,他有點惱火:“王九,我是讓你去找余督察的,你弄了個誰回來?”

王九神情慌張:“鎮督大人,這就是余督察啊——刑案處的人都這麼說的,難道他們騙了我?”

孟聚大吃一驚:“他就是余書劍?怎麼可能?”

孟聚來東平陵署上任日久,署里各處的督察和各地分署的總管大多都上門拜會過他了,唯有刑案處督察余書劍沒來過。 ..孟聚並非心胸狹窄的人,但想起這事,他也難免有點不舒服:雖然說以前大家曾經合作過也競爭過,但現在畢竟是我勝出了,勝者為王,敗者也該服輸才是。你當部下的不主動來見我,難道要等着我這上司主動上門拜見你不成?

天下沒這個道理。所以,上任以來,孟聚一直不曾踏足過刑案處。

不料余書劍也真沉得住氣,快一個月了,他竟一直不來求見,孟聚也差點忘了他。直到案子出了蹊蹺,孟聚才想起來:在自己部下,還藏着一位真正的刑案行家呢——當年,余書劍在處置申屠絕一案時的幹練手腕給孟聚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時候,他也顧不得鬥氣的小心思了,派人請了他過來,也算是自己變相地對他認輸了——一想到堂堂的鎮督向部下的督察先低頭,孟聚還是有點小小不爽的。

但現在,看着面前形容枯槁的人,這個蒼老又骯髒的乞丐,孟聚鬥氣的心思立刻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失聲道:“余督察。。。真的是你嗎?”

聽到叫聲,那老乞丐一震。他像是夢裡被叫醒的人一般,慢慢地抬頭望過來,那獃滯的目光令孟聚寒慄。

他慢慢開口,聲音枯澀又含糊,像是很久沒有加油的老機器:“卑職。。。卑職參見鎮督大人。”

“天哪,真的是你!”

聽出了余書劍的聲音,孟聚驚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看着面前蒼老,邋遢而骯髒的男子,孟聚怎麼樣也不能把他跟半年前那位斯文,儒雅又幹練的年輕軍官聯繫起來。

“余督察,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

余書劍的鬍子抽*動下,他沉默地站着,安靜得象一棵樹,那空洞的眼神令孟聚心悸。

過了一陣,看對方不想回答,孟聚開門見山:“余督察,我這裡有個事,想請你幫忙。”

“鎮督大人召喚卑職過來,有何吩咐?”

“省署最近出了樁案子,比較棘手。。。”

“是內情處的滅口案吧?”

孟聚點頭,心想余書劍雖然變成這副樣子,思維和談吐倒還是敏捷的。他把案卷推了過去:“余督察,這是案子的卷宗,請你幫忙過目一下,給我提點意見。”

余書劍低着頭,沉默不語,好一陣,孟聚都以為他要拒絕了,他卻是伸手接過了卷宗,在桌面上攤開來。

孟聚鬆了口氣。他出去喚來王九,讓他找點吃的進來。王九應命而去,找了兩盤糕點進來,放在余書劍面前的案上,但自始至終,余書劍都沒碰桌上的食物。

約莫看了一個多時辰,他看完了最後一份材料,閉目沉思着。

孟聚也不出聲,坐在對面安靜地等着他說話。

余書劍深深地低着頭,窗外的陽光照着他髒兮兮的衣裳上,他的目光很深沉:“孟鎮督,這是一次南唐鷹侯的報復滅口行動,陵署內部有姦細,這是內外勾結的作案。 ..”

孟聚心頭微震,他問:“何以見得呢?”

“對方目標明確,一擊即中然後迅撤退,他們肯定清楚案犯的關押地點和警衛的交接班情報——若沒有內部人泄漏情報,那是做不到的。”

孟聚“嗯”了一聲,催促道:“你繼續說。”

“第三,對方用的輕便弩和軍刀,這是軍隊的制式裝備,這說明,兇手是軍隊里的人。”

孟聚平靜的反駁:“也有可能是軍隊里流出來的裝備吧?現在這種事可不少見了。”

余書劍搖頭:“不可能,裝備可能是軍隊里流出來的,但人不可能假。

孟鎮督,我們陵衛是官府,是衙門,對江湖匪幫有天然的震懾力,我以前抓過江洋大盜,都是外面響噹噹的好漢,但一進了官衙,他們的臉就白了,有些當場就腿軟了——官衙是有煞氣和威壓的,老百姓天生就怕,江湖匪幫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