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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望江楼,龙舟早已泊于锦江码头。远远望去,江上龙舟高而敞,雄而奢,舟上楼阁巍峨,舟身精雕细镂,彩绘金饰,气势非凡。

龙舟四下,羽林卫早已清除了闲杂人等,司仗司的女官们亦排上了登舟仪仗,我下乘舆时,太后已先行登船,保元上前携我同登龙舟,随后各宫妃嫔及近臣方依序登船。

我扶栏而望,望江楼伫立江边,鎏金宝顶在丽日之下,金光闪闪,耀眼夺目。绿竹扶苏中,楼宇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雄伟壮观。

这里乃是薛涛吟诗作画,长歌短赋,抛撒绮恨闲愁的地方,迎风而聆仿佛还可听到她的吟唱。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我低吟着回眸望向保元。

“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保元此间亦笑望着我,接口吟哦道。

我勾了唇轻笑起来,薛涛当日以此诗寄情元稹却只得露水情缘,朝生暮死,而我今生有他一世相守,心意相通,纵使短暂我亦满足了。

龙舟顺流至青羊宫附近转入浣花溪中,我问起浣花溪之传说,保元道:“传说唐代浣花溪边有一任氏女子,其年幼时,于溪畔洗衣,遇过路僧人。僧人跌进沟渠,起身后脱下污泥的袈裟,请求女子替他洗净。女子欣然应允。当其于溪中洗涤僧袍时,溪中却随手漂浮起朵朵莲花来。霎时遍溪莲花泛于江面。浣花溪因此闻名。”

太后听罢,接口微笑点头道:“后来这个洗衣姑娘嫁与节度使崔宁为妾,人称浣花夫人。唐代宗大历三年,泸州兵马使杨子琳趁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崔宁奉诏入朝之机,乘虚突袭成都。这位浣花夫人出家财募众数千人,自帅以击之,杨子琳败走,成都得保。护卫成都有功,朝廷封她为冀国夫人。”

听罢,我不禁为之撼动,出言称叹道:“呵,原来我蜀中竟有此等魁伟果干的巾帼女子,可为后人效之。”

保元点头笑道:“我大蜀多奇才,正可谓地灵人杰也!”

浣花溪水泽清澈见底,龙舟缓行于宽敞的江面,夹江两岸皆修亭榭,芙蓉盛放,名花异卉,馥郁十里,听闻皇家出游,都人仕女倾城而出,游浣花企望龙颜。

我等立船头而观之,夹岸人头攒动,两岸皆见珠翠罗绮的女子和锦衫绸袍士人翘首而立,龙舟驶过之处,百姓皆跪地山呼万岁。

保元含笑挥手致意,复叹道:“曲江金殿锁千门始未及此。”左右皆附言未及。

兵部尚书王廷珪趁势亦赋诗称道:“十字水中分岛屿,数重花外见楼台。”保元一听面露喜色,拍手称善。

遂后,随行擅诗文歌赋的大臣皆呈上大作,以博龙颜一展。

我正与静宜正带着凤仪、玄喆谈论着两岸景色,忽见王昭远向保元跪启道:“臣闻贵妃娘娘素日习作宫词,深得皇上、太后称道,臣恳请娘娘今日亦赋诗一首,以助皇上雅兴。”

众人一时将目光投向我,我不置可否,只浅笑不语。保元想了想,附耳对我道:“蕊儿便赏他个面子。”

见我点头应允,复又朗声道:“取来笔墨纸砚。”

就在内监去取笔墨之际,静宜在侧小声嘟喃道:“难得出宫一次,原想着与妹妹同游美景,好好休息一下……这王昭远凭地如此讨厌。”

我笑着牵了牵嘴角,向她道:“姐姐,‘锦上添花’这原本就是他的好处,你看这些年,皇上如何待他。”

“唉,这样的人,只会一味哄皇上高兴,有什么好的。”静宜大不以为然。

我点头称是,道:“帝王身边,本来就有两种人,一种忠臣,一种奸臣,这二种人缺一不可。”

“妹妹,此话怎讲?”静宜怪道。

“这……”我正欲接着往下说,保元却凑了过来,问道:“你二人悄悄说什么呢?”复又向我道:“你的诗可想好了,今日当着这么多的大臣,贵妃可不要失礼于人喔!”说罢,嘻嘻一笑。

我横他一眼,小声道:“不劳皇上费心,蕊儿今日要保的可不是自己的脸面。”

“如此甚好。”保元轻笑起身,去与大臣们闲聊。

我注目江面,凝思良久,待心中有了主意后,我执笔从容道:“看这江岸之上,繁花似锦,臣妾今日便以芙蓉为题,敬献一首芙蓉调可好。”

于是下笔书道:

去岁种花今已成,惊鸿俏影趁芳芬。

天姿国色婵娟隐,丰韵疏枝云雀鸣。

淡朗秋风窗前月,微馨夜露梦中人。

君王若问奴心事,直欲芙蓉遍锦城。

词句行云流水般书于薜涛笺上,保元站在一侧静静看着。待我停笔,他取在手中默念一遍,眉眼含笑,扬声谓众人道:“直欲芙蓉遍锦城。好!贵妃爱芙蓉,芙蓉遍植锦城,这将预示我大蜀之国运繁华似锦。朕今日下令成都府尹城内遍植芙蓉!”

王昭远领身跪呼:“皇上圣明!”

在场众人亦躬身跪和,看着眼前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我竟怔怔的出了神,唉,一首芙蓉调竟造就了一座蓉城,真没想到。

随后王昭远持了我那芙蓉调在众臣中品评逢迎一番。

静宜看不下去,拉着我到一旁说话。

“妹妹方才的话还未说完呢,何谓帝王身边既要有忠臣,又要有奸臣?自古不是都认为奸臣误国么?”

“姐姐,你想,若皇上身边尽是些刚直不阿之人,天天告诉皇上这也不行,那也不对,那皇上可会开心?”

静宜想了想,点头道:“成日被群严肃的人要求这,安排那,确实不会开心。”

“这就是了,奸臣从来攻于心计,最会哄人开心,换而言之便是让帝王时时充满自信的人。其实只要皇上自己有识人之明,忠臣也好,奸臣也罢,只用其长处,那么这两种臣子并不见得哪一种要好,哪一种不好。”我轻声谓静宜道。

静宜点头,道:“妹妹说得确有道理,皇上屡屡夸赞妹妹聪慧过人,今日看来确是如此。

我正与静宜聊得起劲,身旁茗儿忽指了对岸轻唤道:“姐姐快看,浣花小筑。”

我回过神来朝她手指处看去,浣花小筑隐现在亭台楼榭之后,思绪立时回到入宫前的岁月,不知它可有荒芜?院中最美的醉芙蓉可还盛放如初?

“若想知道一切可还如初否,去了便知。”保元不知何时已经与我并肩而立,笑意吟吟地说道。

“可以么?”我一时喜上眉梢,紧紧握了他手问道,又见舟上众臣宫眷无数,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怎可说走便走,失望之色又浮到面上。

“等我!”只见他回身走到太后身旁,附耳低语着,我略略紧张起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太后面上表情,见太后朝我微笑颔首,一颗心才松弛下来,才趋步过去向太后告歉。

保元入御舱中换上紫色便袍,龙舟在草堂渡口停靠。保元携我上了岸,彩纱便撵跟了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