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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棠儿无奈,尽管她极是不愿意和娄训相处,然而娄训已在昭益宫中等候,她岂能抗旨不尊?寒夜萧凉,宁棠儿身上还是单薄的睡袍,外面只裹了一件加绒的锦氅,不免瑟缩着将锦氅更裹紧一些,侍卫们口口声声说刺客是冲着她而来,可她才回京城不久,哪儿来的敌人?

若论刺客这一行当,其实熟悉且资深者还是娄训,只是夺宫成功后,娄训称帝,怕被人诟病他暗中操纵死客组织,又担心自己的安全,故而将部分死客编制进了新组成的大内侍卫中,另外一部分则分散潜藏在城市各个角落,负责帮他监听百姓的可疑言行,以及抓捕可疑人物,宁棠儿一边往着昭益宫去,一边心中很是怀疑,今夜的这一出,乃是娄训故意安排做的戏,但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她境况可就岌岌可危了。

昭益宫中灯火明亮,宁棠儿随侍女踏入大殿,顿觉温暖,首位上娄训端坐,等着宁棠儿施礼叩拜后,他方起身,“爱妃快平身吧,今夜让爱妃受惊了,来来来,快来朕的身边坐,咱们稍作守候,料刺客插翅也难飞,今夜肯定能擒个正着。”

宁棠儿再施一礼道,“多谢皇上,可臣妾不知,那刺客为何要奔着臣妾的瑶华殿来,还好是臣妾的瑶华殿,若是皇上的寝宫,那就太可怕了!”

“是啊!”娄训边应着,边招呼下人道,“你们快去吧夜宵给娘娘端上来,让娘娘暖暖身子!”

几名宫人应着退出大殿。娄训这才回头对宁棠儿审视般地说,“爱妃啊,你觉得今夜的刺客会不会是卫王派来的呢?”

宁棠儿怔了怔,“卫王当初已知臣妾细作的身份,不过他主要认定臣妾是北戎的细作,故而虽手下容情,饶过臣妾一命,却再难容臣妾滞留在他身边了,如今臣妾回到皇上身边,这个消息若是被卫王得知,也不排除他会恼羞成怒,欲置臣妾于死地。”

“唔,朕亦是这么猜测的!”娄训眼中闪过一抹阴冷之色,女人是祸水,这话可一点都没错,宁棠儿如今对他再无多大用处,若是因宁棠儿而至自己安危不宁,可就太不值了,但刺客的目标若真是宁棠儿,或许能利用宁棠儿做诱饵,将卫王潜在京城的眼线一网打尽呢。

不过娄训想了想,又道,“除了卫王,还会不会有别的可能,比如北戎……”

宁棠儿看定他,“皇上不是说已经和北戎达成交易了吗,既然双方是盟友,他们为什么要杀臣妾?”

担心的偏偏是这一点,据说卫王的军队在幽梁关大胜,北戎不会因此而胆怯,转头和卫王结盟了吧?娄训十分烦闷,卫郡一旦和北戎抱成一团,再想吃掉卫郡可就难了,而北戎人素来反覆无常,没有任何信用可言,他们因为协议的撕毁要除掉宁棠儿,也不是没有可能,唉,局势瞬息万变,几方僵持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感觉吃力不堪。

“算啦,光是在这里猜测也没用!”娄训懊丧的挥挥衣袖,“等抓到了刺客再说吧!”

但是娄训和宁棠儿等了一个多时辰,负责捉弄刺客的戍卫却回报,搜遍了瑶华殿,连刺客的影子都没见到,娄训大怒,责令侍卫们继续搜查,便是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刺客来,如此折腾到天亮,仍是一无所获,宁棠儿已经疲累不堪,遂劝娄训道,“闹腾了一夜,要能搜到早搜到了,八成刺客早就逃脱出宫了吧?”

娄训悻悻然,令侍卫们收兵,同时命人送宁棠儿回瑶华殿休息,自己则在寝宫附近加派了重重岗哨,这才也放心的休息去。

宁棠儿回到瑶华殿,见殿中各处都被搜查的侍卫翻得凌乱不堪,几个宫人正在忙着收拾,不免哀叹了一声,赶紧转回自己的寝宫,更衣洗漱,因为天已大亮,便是要打盹,她也不好再衣衫不整,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像晚上似的狼狈不堪跑出去,可得让人看笑话了。

刚刚解下锦氅,宁棠儿还未来得及吩咐宫人去打热水,一直跟随她的宫人转脸却发现宁棠儿的床铺下,有一样什么东西露出了一角,宫人将那一角扯出,原来是一方雪白的汗巾,上面还绣了并蒂紫玉兰,宫人新奇的叫起来,“咦,娘娘,这是哪里来的汗巾,煞是好看呢,是娘娘自己绣的么?”

宁棠儿一见,顿时变了脸色,厉声道,“谁让你擅动本宫的东西了?还不快给我放下,滚出去!”

宫人吃了一惊,不明白宁棠儿为何突然翻了脸,只得放下汗巾,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宁棠儿紧跟着捡起床铺上的汗巾,死死盯住房门,直至确信宫人已离开,方轻轻的松了口气,将汗巾重新仔细的折叠好,然后四面看了看,却又不知该藏在哪里。

“唉,你五年前曾说,待到春上,京城里的玉兰花盛放时,你便会来接我,带我一起在花海中赏游嬉戏,可如今京城里的玉兰开了一年又一年,你我却依然天地两隔,匆匆一面,甚至还来不及相叙旧情,就又只剩我独自守着这方汗巾默默的思念,单仅仅是思念畏儿倒是已经习惯了,可孤零零的深陷这可怕的皇宫,畏儿真不知,还有没有命熬到明天春上的玉兰花开呢!”宁棠儿鼻子一酸,险些掉了泪,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强行将欲出的眼泪忍了回去,并扑到镜子跟面,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容颜,一边看,一边还用手轻抚脸颊,自言自语道,“还好,这人皮面具倒是甚为精致,不但惟妙惟肖,还不会因人的喜怒哀乐而变形开裂,连娄训都能被蒙骗过去,真是不易。”

长长的叹口气,假宁棠儿将汗巾收进了衣柜的最底层,然后又独自发了会儿呆,这才想起把刚才的宫人喊进来,让她给自己打水洗涮。

畏儿假扮的宁棠儿在皇宫中惶恐不宁,真的宁棠儿却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一连数日她都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无论她如何哭喊叫骂,除了每天有人定时从一方小窗口送入水和食物,便再也无人理睬。

宁棠儿气结以极,畏儿带着她昼夜兼程的赶路,但是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然而畏儿却安慰她说,反正会保证将她带到中原,闹也无用,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好好配合,省得多闹出些事端来。

宁棠儿被制,无力施展拳脚,见畏儿的笑容中,有她从所未见的冷淡,益发怀疑畏儿不怀好意,只得闭了嘴,听天由命的任随畏儿行事,走了大约三四天,她们似乎来到了一处军营,宁棠儿从车窗内,远远的望见,军营的上空飘着“吴”字旗,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这个畏儿真是深藏不露,她待在卫王宫的时间应该比自己还长,却不仅自己,包括卫王都没察觉到畏儿其实是吴王的人。

军营座落在山谷中,故而看起来很近的距离却在山道上绕了半天,然后畏儿停下马车,取了一张黑帕,笑吟吟的对宁棠儿道,“夫人,要委屈你了,只怕有些东西不好让你看到,为了你的安全,你就忍一忍吧。”

宁棠儿冷哼,不作一词,畏儿遂将黑帕蒙上了她的眼睛,接着才继续行驶。

又走了一段,宁棠儿听得军营里兵甲训练所传来的呐喊声已经很近了,马车再次停下,宁棠儿能感觉到畏儿跳下了马车,径直走向兵营,也不知畏儿和守营的士兵说了些什么,很快过来一名兵甲,驱赶着马车进入了兵营,宁棠儿本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把她拉下马车,可是那名兵甲把马车停在不知什么地方后,便消失了踪影,许久都再不见有人来。

最要命的是,宁棠儿隐隐约约听到马匹的踏蹄声和闻到一股臭烘烘的气味,她怀疑自己被扔在了马厩附近无人问津,这太可笑了,走了三四天,畏儿强行将她掳来吴王的兵营就是为了把她扔在马厩不管不问么,宁棠儿自忖和畏儿也没那么深仇大恨吧。

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忍耐着,宁棠儿饥渴难耐终于睡着了过去,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终于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朝马车的方向走来,而且不止一人。

跟着车帘似乎被撩开,一道光亮划过宁棠儿的面前,对,是光亮,黑帕虽蒙住了她的双眼,不过因为在黑暗中的时间太长,所以她对光亮反而变得格外敏感,有人在朝车里探头探脑,宁棠儿估计此时一定已是晚上。

“就是她?”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在问。

“嗯,就是她!”回答者是畏儿。

“我要仔细端详她的容颜!”男子道。

“这好办!”畏儿的声音在宁棠儿听来格外的冷,她敏感到事情不妙,刚想叫嚷“你们要干嘛!”可是她一个字都没发出,只觉得身子一麻,便全然失去了知觉。

等宁棠儿再次醒来,发现自己仍是在马车中,因为只有马车才会如此颠簸,身子仍是不能动,脸上的黑帕仍是未除,宁棠儿用鼻子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山林中特有的草木的清新之气,让她断定,自己又重新被人带往不知何处。

接下来的一路,宁棠儿推断出赶车的人已不是畏儿,因为无论她问什么叫嚷什么,对方都一声不吭,当然,对方也没忘记给她喂水和食物,且都是由对方强行塞入她的口中,是个男子,虽然没有不耐烦她,可手指的骨节明显比女子硬,并且手指上还有一种奇怪的淡淡的香气,既非熏香造成也非洗浴造成,很可能是常年接触某种物质,所以才会留下若有若无的像药物一样的香味。

又走了两天,赶车的人似乎没有住客栈的习惯,每次都是在野外露宿,宁棠儿缩在车厢中觉得非常冷,而且随时担心自己会不会遭到对方的侵犯,故而基本整夜整夜的都处于惊恐状态,稍微有一点动静,便足令她竖起耳朵好半天。

担心的事儿到底没有发生,赶车人似乎当宁棠儿不存在一般不闻不顾,两日后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宁棠儿被从车中拖了出来,解开了身上的绑缚,并除下了眼罩,她适应了很久,才看清自己被扔在了一间狭小的黑屋子里,屋子里有桌有床,偏偏是没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