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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章晗大吃一驚,就是其他人見到趙王世子這光景,也全都吃驚不小。太夫人便第一個扶着王夫人的手從石階上快步下來,匆匆行了一禮便衝著淄王說道:“這是怎麼回事,趙王世子是受傷了?怎麼剛剛外頭稟報的時候沒提這一茬,殿下你呢,可有什麼磕着碰着?”

太夫人先問趙王世子,再問淄王,這自然是因為陳善昭的傷是看得出來的,而淄王陳榕看上去雖完好,可也保不準裡頭有什麼名堂。見陳榕的臉上有些不自然,顯見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一貫鎮定的她就更慌了,竟一把抓住了陳榕的手。

“殿下,這種時候還來見我這老婆子幹什麼,你們應該趕緊回宮讓太醫好好瞧瞧!”

陳榕被太夫人說得面色發青,連忙抽出手來,哪裡還有那種素日溫文爾雅文采斐然的樣子,竟是滿臉窘迫地說道:“外祖母,我沒事,善昭是看我那時候被那匹馬一驚失神,所以把我撲到了一邊,結果頭磕在了青石上受了傷。要不是他不去救安國公府的小姐卻來救我,也輪不到陳善聰去救安國公府的那兩位小姐。”

說到這裡,陳榕想到那時候混亂的情景,一時又有些失神。那匹馬猶如瘋了一般徑直朝他們這邊沖了過來,結果安國公府的那兩位小姐,還有景家小姐驚呼一聲就往自己和陳善昭這邊靠。可他從小在習武上頭就根本沒下過功夫,那時候完全驚呆了。要不是陳善昭把就要靠到懷裡的姑娘順手推開,然後一把撲着他往旁邊一滾,他簡直不知道是個什麼結局。

儘管陳榕此時此刻說出來的話未免有些沒條理,可其他人還是都聽明白了。一時間,太夫人和王夫人幾乎同時雙掌合十連聲念着阿彌陀佛。顧抒和顧鈺亦忍不住慌忙追問經過,而嘉興公主則是嗔怪地召了陳善昭過來。毫不避諱地伸出手去摸他那纏着紗布的額頭。

“你也是的。這麼冒冒失失,救人是好的,可你好歹顧惜自己!”儘管比陳善昭大不了幾歲,可嘉興公主口中帶着理所當然的長輩語氣。又沉下臉道,“那外頭捎信進來的時候。怎麼會只說安國公府的小姐被馬所驚,提都不提你們都一塊遇險的事?是你們兩位天潢貴胄要緊,還是她們這兩個安國公的孫女要緊?”

嘉興公主平日鮮少動怒。此時這眉頭一挑。卻是氣惱已極。然而,陳善昭卻沒事人似的,伸手彈了彈腦袋,隨即齜牙咧嘴地笑了笑:“十二姑姑,別生氣,真沒事。你別聽十七叔誇大,什麼額頭磕在青石上。只是我太不小心,那一滾滾得太狼狽,不但擦破了十七叔的手臂,結果還把自己的腦袋磕出了一塊烏青來,未免看着嚇人,這才趕緊纏上了紗布。至於報事的時候不提這次遇險么......估摸着相比咱們兩個囫圇完整的,那幾位嚇暈了的小姐太顯眼了,那邊里三層外三層都是人,府里人只是遠遠看了一眼打聽了一下,本末倒置也不奇怪。”

他越是這樣輕描淡寫,太夫人聽着越是覺得驚心動魄,一時也忍不住扶着王夫人過來,滿臉愧疚地看着陳善昭纏得嚴嚴實實的腦袋,隨即便開口說道:“傷成了這樣子,世子還是先回去將養!來人,快去把我的轎子備好......”

“老祖宗,還是讓他坐我的鳳轎吧!”

嘉興公主見太夫人一愣之下連忙點了點頭,正要出口吩咐,卻見陳善昭從懷裡掏出一本皺巴巴的書給了她。她見狀頓時呆住了。下一刻,她就聽見了一句讓她又好氣又好笑的話。

“十二姑姑,這是你讓我在古今通集庫里抄出來的那兩本佛經,都抄在一塊了......”

“你這個獃子!”嘉興公主終於明白陳善昭受了傷還特意跟着淄王陳榕進來是為了什麼,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敲他的腦袋,可如今的陳善昭早已不是剛進京時那一丁點身高了,她伸出手去卻發現怎麼都夠不着他的腦袋,只能咬牙切齒地瞪了他一眼,“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這種東西!”

“我斷斷續續利用午休空閑的日子抄了好些天呢,要是有什麼差池豈不是又得重來?再說,十二姑姑你不是說要印出來散出去給珍哥祈福嗎?”

看着陳善昭神態自若地站在那裡,笑得沒心沒肺,彷彿受傷的不是自己,章晗只覺得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一時間想到了自己上一次同樣在這隆福寺利刃加頸的舊事。儘管趙破軍死死瞞着了她的父母兄弟,可萬一這事情傳到他們耳中,她幾乎可以想見父兄的暴怒,母弟的傷心,此時此刻這番話出口,竟是覺得感同身受。聽他說出了祈福二字,章晗終於忍不住了。

“世子,做事總有個輕重緩急,莫非您剛剛受了傷,這經文托淄王殿下送進來,公主就會怪罪您?有您這一番心意,公主必然十萬分感念,哪怕經文得與不得,都在其次了!趙王府就只有您一個人在京城,您既然已經受了傷,您就是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不在身邊的趙王和趙王妃着想,為東安郡王這些弟弟們着想,為淄王殿下着想,受傷之後就應該趕緊回去讓太醫好好瞧一瞧。否則萬一有個好歹傳到前頭,不說打仗的趙王東安郡王未免心裡存着惦記,趙王妃知道了,兒行千里母擔憂,原本就心中挂念,此次又得多傷心?”

然而,偏生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後頭傳來了一個惱怒的聲音:“晗兒,你這是什麼話,趙王世子是何等身份,況且這兒還有公主和太夫人二夫人,哪有你說話的餘地!”

眾人正因為章晗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而驚愕,突然又聽見這話,不禁都循聲望去。見張昌邕和顧鎮顧銘匆匆趕了過來,太夫人立時皺起眉頭,王夫人更責備地看了一眼兩個兒子。顧銘回了一個無奈的表情,顧鎮則是淡淡地說道:“二姑夫,晗妹妹這話並無失禮之處,你不用責備她。”

章晗卻只是瞥了張昌邕一眼,沒等其再說什麼,她就再次看向了陳善昭。見陳善昭亦是眼睛古怪地看着自己,她不由得惱怒地側過了頭去不理他。張昌邕攪局也就算了,莫非你也覺得這話不對?

“沒錯沒錯,晗妹妹你把我剛剛想教訓這個獃子的話全都說去了!”嘉興公主適才見自己的駙馬出言解圍,她立時笑了,又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陳善昭的腦門,“你這獃子,聽見這話了沒有?要是三嫂知道了,得有多心疼?快給我回去,東西我收下了!”

“是,多謝十二姑姑。”陳善昭打了一躬,隨即竟是又笑容可掬地衝著章晗打了一躬,“章姑娘,多謝提醒。兒行千里母擔憂,我剛剛一時之間竟是忘了!”

章晗一時沒料到陳善昭竟來這麼一招,躲閃不及受了這一禮,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陳善昭竟已經去向陳榕和太夫人王夫人告辭了,她看見的只有張昌邕那陰冷的眼神。然而,陳善昭帶着兩個隨行的小太監在嘉興公主親自相送下,才走出去沒兩步,突然又記起什麼事似的轉過了頭。

“十二姑姑,那佛經裡頭還夾着章姑娘父親從遼東捎回來的家書。是我家三弟特地和他的信一塊從驛傳送到趙王府的。”

說完這話,他拱了拱手後,見章晗赫然滿臉驚愕,他便笑吟吟地轉身大步往外走去。儘管額頭火辣辣的,但今天的收穫卻足以抵消這點皮肉之苦——或者說,今天的回報實在比他想象的大多了!嘉興公主就不消說了,這位十二姑姑對他素來不錯,而章晗......她竟會對他說出那番話來,看來真的很慍怒他不顧惜自己呢!要是讓她回頭覺得自己這一傷之後也不忘了給她傳信,會不會更加氣惱?

有人真心關切自己安危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趙王世子陳善昭這一走,隆平侯夫人知道自己母女倆在這種節骨眼上繼續杵在這兒很不合適,正要開口告辭,卻見淄王陳榕在太夫人的強力要求下,無可奈何地捲起了袖子,恰是露出了前臂上的擦傷。她看得心驚肉跳之餘,一旁的顧抒卻是出口說道:“怎麼連藥酒都沒擦?來人,快去拿我出來時預備的藥箱!“就在這時候,張茹卻訥訥說道:“淄王殿下這手臂已經是破潰了,如今只該用烈酒暫且清洗清洗,卻是不能隨便上藥,免得傷口破潰更甚。”

見淄王陳榕詫異地看了過來,她慌忙退後兩步垂下了頭,聲音竟是比蚊子還輕:“我只是從前腳下不穩常常跌倒,老是摔破膝蓋,母親請來的大夫額外囑咐過,各人體質不同,不可隨意敷藥。”

“確實是這個道理。”陳榕饒有興緻地書書屋打量了張茹幾眼,發現其和隆平侯夫人都是自己沒見過的,略一思忖也沒多想,隨即便對太夫人說道,“外祖母,真的沒事,否則我就直接回宮去了,也不會再來看您。今天本是好端端的為已故二姨母做法事,誰知道竟被我們鬧得這樣雞犬不寧,都是我失察之過。”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陰霾:“您放心,這事情一定有人得給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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