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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月的一整个下半月,春婆每一晚都来。

她带来的不仅仅是某些令人大开眼界的花招和技巧,且还有许许多多在外难以听到的见闻,譬如那些深闺大院中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被春婆几句话讲得叫人击掌叫绝。

总归听这些要比学辨茶辨花来得放松不少,白日里教习她茶艺的也是一位婆婆,那人年纪比春婆要小一些,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但她其实很少展露真正的笑颜。

她教的,与春婆夜间教的,完全是两种方向。

在学茶的时候,柏灵觉得自己像是被当作高门淑女,一颦一笑都有其规章,而入夜时分,事情颠倒过来,所有白日里的那些规矩成了被嘲笑的对象和失败的反例。

有些话白天的柏灵只能忍着不说,等夜里春婆来了,便和她谈笑起来。

这倒也挺合乎兰字号里的规矩——在厅堂之中和床榻之上,人原本就是两种样子。

这反差越大,在欢场之中才越叫人追逐。

然而有些话,即便是春婆在眼前,柏灵也很难畅快开口,有好几次她几乎要笑出了声,因为眼前的荒诞实在挠到了她的痒处。

春婆问过好几次,姑娘到底在笑什么?

柏灵打了好几次哈哈,最后一次自觉再岔开话题也有些过于扫兴了,便拿出子虚国乌有乡来与春婆说道。

在遥远的子虚之国,乌有之乡,女子一样能读书,一样能做官做生意,全不似今日世界这般不成婚便活不下去。

然而吊诡的是——虽世殊事异,但若是将百花涯直接搬去那里,只怕百花涯里的这些规矩是改都不用改的。

春婆只当是个玩笑话,索性顺着柏灵的话往下说,若真是女子一样读书,一样能做官做生意,且不说还有谁要来做这些下贱差事,想必到那时节,男人们喜欢的类型就变了。

柏灵又笑起来。

春婆望着柏灵,始终也不能明白她觉得好笑的点。

亮相的前夜,柏灵有些好奇地问春婆,撇开那些无师自通的本能技艺,像她这样突击教学教出来的茶艺琴技,难道恩客们也会买账么?

这些人,从清早到入夜,全部都围着柏灵打转。

这在百花涯里,是近乎媲美姑娘们出嫁的事情。

那位季师傅又被兰芷君请来了,说是要复刻一遍五月牙行时的火凤鸟,但柏灵拒绝了。

季老师傅自己显然也不太乐意再来一遍——自初九过后,火凤鸟的彩绘便突然在百花涯里传开了,许多人都不曾见过地下牙行里的那一幕,只当这是别家的创意。

那些彩绘不论从色彩或是意形上,都差季老师傅不止一个档次,他看过只是嗤之以鼻,甚至拒绝让徒子徒孙将头一回火凤鸟的彩绘是出自他的手笔透露出去。

这一切,柏灵显然是不知道的,他心里倒是也有几分惺惺相惜。

不过季老师傅没有做声,只是等在一旁抱壁上观,柏灵吩咐侍女们继续给自己上装,凤栖在一旁恼着,果真转身去了金阁,直接唤来了兰芷君本尊。

在兰芷君出现之后,周遭人们又变得噤若寒蝉,一如那一日兰芷君领柏灵去别院一样。

兰芷君脸上还是带着一贯的风平浪静,但他既肯出金阁,本身就说明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柏灵正对镜而坐,由于头上顶着的金钗太重,她没有像旁人一样低头行礼,而是缓缓转过身来。

“为什么不画?”兰芷君问道。

他扫了一眼柏灵头上的金饰——顶着这一头的家伙,人自然躺不下来。

他略略颦眉,“拆了。”

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要动手,柏灵抬手,示意她们等等。

柏灵径直走到了兰芷君面前,“为什么一定要画呢?”

“自然是要让客人们看看真正的火凤鸟!”凤栖在一旁声音严厉,“这是在别家花窑都看不到的!”

“但春婆给我看过今晚来参加筵席的名单,”柏灵轻声道,“来客里,有三分之一的客人,先前是亲历了地下牙行现场的——他们早就见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