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晨的臉,卻在明珠出去的那一剎,沉沉的黑了下來。
屋外的人看不清,以為是蠟燭暗了。
於是,誰都沒有在意。
良久,映晨躺在床上,長嘆一口氣,低聲喚道,“小朱子。”
小朱子聞聲而進。
“把左相的劍拿來,我倒要仔細瞧瞧,這劍有什麼好,竟然引得江湖上下無數兒女為之折腰。”
小朱子沒有說話,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在寫一個字。
屋內,始終只有映晨的笑語,輕輕的飄出。
三日後。
映晨依舊躺在那裡,半遮臉的帘子忽然被她拂落在地。
嵌金的玉鉤,截然兩段橫陳。
小朱子不為所動,依舊仔細的把他所知道的講了個一清二楚。
如煙借衣服給寶珠,之後寶珠還給了如煙,那個時候帶子就已經斷了,如煙不好發作,便賣人情硬塞給了明珠。
繞來繞去,裡面始終沒有出現瑞珠的名字。
那一日,或許是自己冤枉她了。
長嘆一口氣,這氣空蕩蕩的懸在那裡,不上升,不下沉,卻讓人堵得難受。
壓住這氣,別讓它浮上來。
映晨發瘋般的想,裂了錦帛,拂落首飾,只想用什麼壓住那股漂浮的,令人不安的氣。
小朱子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
珠台之上瓔珞寶玉齊齊碎裂在地上。
透過那一地的凄美,無人知道究竟都發生過些什麼,讓一向體恤下人寬容慈善的側妃,暴戾如此。
蕭琪便是踏着這一室的凄美,靜立在床前。
看床上那位造成這所有一切的女子安然的躺着,還用一把燒焦了的扇子遮住臉。
對,燒焦了的扇子。
門楣上還橫掛着左相相贈的寶劍,看樣子,大有和進來的人一拚死活的決心。
可她沒有武功的。
充其量,不過是會擺幾個招式罷了。
蕭琪早已在那日把過她的脈,毫無會武功的跡象,所以,就連如煙的奉勸,都拋到了腦後。
這幾日,沁香閣這邊死寂沉靜,除了瑞珠和小朱子還在,其餘人都去了扶搖閣。
不過聽說尚玉一直想要過來,卻不得如煙的允許。
蕭琪笑笑,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歡愉。
初見門便這樣對她,他知道不好,他只是想要看看,這個女子,究竟會怎麼樣把他奪回來。
這樣大動干戈的吃醋才好,證明她的心中,還有他。
蕭琪笑着,在床榻邊坐下。
“啊——”
然後便聽見映晨尖利足可刺穿雲霄的嗓音傳來。
隨即是映晨翻個身,聽起來悶悶的聲音道,“臣妾身子不方便侍寢,王爺還是去找謝側妃好了。”
蕭琪只是好笑,就要拉開映晨的被子。
映晨只是推擋兩下,終是抵不過蕭琪的力氣大,被蕭琪扳着轉過身來。
睫毛微顫,兩頰紅暈未褪,因為掙扎而半掩的衣襟稍有滑落......這些,卻都不及此刻蕭琪眼中的映晨,只有微顫的睫毛,睫毛上是閃閃的,落而未落的淚水。
讓人看了,不由心痛。
映晨卻在心中苦笑,眼淚落而未落,這樣一個動作,她練習了整整三天。
只為這一天。
“你躺會兒,我去找聖巫來看看,你身子如何了?”蕭琪眉眼帶笑,那笑里,卻是憐惜,只有憐惜,這個女子把他當做自己的良人自己的天......而自己......而自己竟然還是做她的王爺,原是自己不對,這樣的情誼,又能禁得住多少宮中的考驗?
蕭琪今天換了水藍色的衫,忽然感覺整個人都清雅了起來。
俯身說話的一瞬,衣帶上有裝飾用的香囊一閃。
蕭琪沒有看見,自顧自的走出去。
映晨翻身躺好,沒有人聽見那雜亂的屋子裡,有那麼悠長的一聲嘆息,緩緩傳來。
那個香囊......
那個香囊......
時間好像開始後退,最後停留在楚宮。
是啊,在楚宮裡,才有那個對任何人都驕傲,卻獨獨對她俯首的男孩。
“晨兒,我的香囊破了,娘親會罵我的......”那個小小的男孩通紅的臉上有着難掩的窘色。身為相國義子,本該錦衣玉食,卻不想,家裡一文錢都未曾給他,也幸虧了映晨懇求楚王把他留在楚宮,可即使這樣,墨玉唯一家還未曾對他好過。
映晨那時在桃樹下,笑着回過頭,不算纖細但是修長的手指接過那香囊。
“要不你先在宮裡住幾天吧,等我把這香囊給你補好,再給你綉一個一模一樣的你再回去。”
年少的心裡總是多懷一分憧憬,以為,一天天的熬下去,也就到了永遠。
可年少的心,總是一廂情願的忘了世事多變,人心無情。
那是香囊綉好的一天,映晨想要去後山玩,他答應她,帶她到後山。
之後......
呵呵。
一直矇著被子的映晨忽然笑了起來,那種沉悶的、不甘的笑。
所有的人都在勸她,這麼大的楚國大地,什麼樣的青年才俊沒有,為何偏偏就要看上一個天朝的細作。
她竟然以為,以為真心,便是以後的一切。
可惜,沒有以後了。
映晨下了床,撿起門檻邊做成“飛天”式的銅鏡,擦乾鏡面,將它端端正正的擺在已經空落落的梳妝台上。
對着銅鏡里那位披頭散髮,眼睛通紅的女子,她笑。
“桃花兒,你看看你,真是一副破落相,有什麼好哭的,人家是王爺,是皇子,是天潢貴胄,你不過是一介青衣,便妄想攀龍附鳳,真是天大的笑話!”
而後映晨笑笑,銅鏡中那個眼睛通紅的女子也對着映晨笑笑。
映晨再次開口,“桃花兒,以後如果沒有人要你的話,就不嫁了,我們一起去遊山玩水好不好?”
蕭琪站在映晨的身後。
其實剛剛映晨撿起銅鏡的時候他就已經站在那裡了,只是一直在等,等這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側妃,什麼時候可以停下來。
現在,停到是停下來了,卻開始對着銅鏡自言自語。
還說什麼沒人要她她就和自己去遊山玩水。
她是怕自己不要她了么?
蕭琪想到這裡,不由笑了笑。
偏頭示意身後的媯芷,媯芷依舊淡漠的走進去,抬手便點了映晨的軟麻穴。
然後冷冷的將映晨扔到床上,鄙夷的踢踢地板上碎落的首飾。
“真是嬌生慣養,這麼點小事就尋死覓活,值得么?”
映晨目光若是劍,此刻的媯芷,一定被戳成了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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