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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回到朱家後,朱老太太便把向采青發配去北角門值夜去了。

這差事聽着沒什麼,實則卻管着闔府倒夜香的活計,臟、苦、累不提,月錢也是最低等的。

那朱老太太也是個妙人,只給了向采青差事,卻不給月錢,說是要拿她的月例還上虧空的那五十兩。

紅葯算了算,估摸着向采青再倒上個五、六十年的恭桶,也就能把這筆錢還上了。

至此,餘波盡皆消彌。

這位向采青向媽媽便如一粒投水的碎石,只在入水的瞬間盪起些許微瀾,很快便歸於岑寂。

已而九月,東平郡王府的後花園裡,木樨已然盛放,清潤的香氣嵌在風裡、兜在帕中、盈於袖底、奉於窗前。真真是走到哪裡皆有花香。

紅葯自也不能免俗,命人剪了幾莖銀桂,弄出那錯錯落落的模樣來,插在清水瓶中供着賞玩。

“這花兒還是長在樹更好看些。”端詳着多寶閣上的土定瓶,紅葯如是說道。

實是這木樨葉繁花細,既不似梅、竹那般枝骨挺立,又沒了牡丹、月季那樣的艷色,無論怎麼剪裁,都裁不去那一分雜亂之感。

“主子若覺着不好看,那就再剪幾枝別的來配一配,弄點兒顏色上去,許就好了。”菡煙在旁出主意。

紅葯想了想,搖頭道:“罷了,就這麼著吧,聞個香氣也就成了,再加上別的說不得更亂。”

蓮香平素最愛說話,此時便也湊趣地道:“正是太太這話,花一多了就容易亂,不如乾乾淨淨一種來得好。”

她做得一手好綉活,過眼的花樣子不知凡己,這話經由她說來,自是令人信服的。

紅葯聞言,一時倒想起件事來,便點手喚她道:“可巧你說起這個來,我卻是想起正要給爺綉筆袋兒呢,挑了好幾種花樣子,卻不知哪個更好些,你來幫我參詳參詳。”

這等事情蓮香自是最樂意的,笑盈盈地走來道:“參詳不參詳的,婢子可不敢當,只能厚着臉皮給主子當個臭皮匠了。”

紅葯被她逗笑了,芰月卻恨她說話不經腦子,上手便去敲她的腦門兒:“反了天了,太太在前頭呢,你又是哪門子的女諸葛?”

蓮香摸着腦袋嘻嘻而笑,模樣十分嬌憨。

正笑鬧着,忽有小丫鬟跑來回話:“太太,二夫人遣人送東西來了。”

紅葯忙叫快請,荷露便挑簾迎了出去,不多時,便領着個穿着品藍比甲的丫頭走了進來,正是二夫人蘇氏的貼身大丫鬟——珠兒。

珠兒生就一副討喜的圓臉,明眸皓齒,笑起來格外甜美。

她上前給紅葯見了禮,便笑道:“夫人前幾日得了兩罐上好的花蜜,叫婢子給五太太送些來。”

紅葯與蘇氏最近走動頻繁,在闔府的妯娌中算是處得最好的,私底下亦時常送些小東西,是以聽了這話,紅葯也只作尋常,笑着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語畢,轉首吩咐芰月:“你去裡間柜子的最上層,把那個五彩漆的小圓筒拿來。”

旋即又向珠兒笑道:“既然你來了,也省得我再跑一趟。我這裡才得了一個新奇的玩意,叫做‘萬花筒’,你拿回去給寶姐兒玩罷。”

一聽這話,珠兒眼睛一亮,“喲”了一聲道:“婢子昨天才聽老太太念叨過這什麼萬花筒,說是梅氏百貨新出的玩意兒,一上櫃就搶光了。老太太還說可惜沒買着呢,五太太竟買着了么?”

眾丫鬟俱皆笑起來,卻也沒去點破。

這珠兒是上個月才從定北侯府挑上來的,並不知徐玠便是梅氏百貨的東家,自然也無從知曉,舉凡那梅氏百貨里的物件兒,甭管多新鮮多名貴,她們主子這裡,隨要隨有、永不斷供。

一時珠兒拿了萬花筒,喜孜孜地去了,紅葯便與蓮香挑好了花樣子,坐在那東窗之下,給徐玠縫起了筆袋。

約莫半個時辰後,那筆袋便已初具雛形,紅葯也做得有些乏了,展臂欠伸了一下,又倚窗坐了片刻,一時興起,遂笑道:“悶得很,去園子里走走。”

眾丫鬟自是無有不應的,紛紛收拾起來,未幾時,便簇擁着紅葯離開了影梅齋。

說來,這影梅齋的位置卻是很偏的,乃是角門後的第一重院落。也正因此,由影梅齋前往後花園,路程便也頗為不近。

幸得今日天氣極好,天高雲淡、金風漫涌,陽光落上身時,亦是融融暖暖,讓人禁不住便要慵懶起來。

紅葯與眾丫鬟一路說笑着前行,將將走到那花園梅花門前,眼尾餘光卻是瞥見,小徑的另一頭亦行來數人,想來亦是要去花園賞景的。

這原也無甚出奇。

最近天氣好,王府的主子們也常去花園遊玩,偶爾遇見了,合得來的,自是湊在一處;合不來的,招呼一聲,各玩各的,也是有的。

可是,此際行來的這群人,卻有幾張生面孔,且其中還有年未弱冠的青年男子。

這就有點兒扎眼了。

紅葯即刻便止了步,陪房魯媽媽更是搶步上前,擋在了她的身前。

大齊的男女大防雖沒那麼嚴,卻也有着一定的規矩,而女子在自個家裡見外男,便在這規矩之外。

除非有親戚長輩陪同。

“哎呀,五弟妹竟也來了,當真是巧。”對面忽地飛來一道語聲,脆爽帶笑,乃是正宗的玉京腔調。

三夫人安氏?

紅葯心頭打了個突,面上已然擎出笑來,道:“原來是三嫂嫂。”

便在她說話時,魯媽媽已然讓出了位置。

既然安氏開了口,便表明這外男是她帶來的,想必與她有親,則紅葯見一見,也在禮數之中。

紅葯掃眼望去,便見安氏穿着一身湘水綠的衣裙,發挽雲髻、鬢橫金釵,襯得一張秀臉越發水潤。

而在她身旁,除一眾婢僕圍隨之外,還立着兩男兩女。

那兩個女孩子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穿着款式相同的織錦衣裙,容色不算出挑,眉眼間與安氏有幾分相似。

至於那兩名男子,亦是一身簇新的長衫,大的那個約十八、九,身量修長、五官俊秀;小的也有十五、六了,亦是個白面如玉的哥兒。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