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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不過頭點地。

不要說在場的武將們都曾經上過戰場殺過敵,至不濟也平過叛亂什麼的,就拿在場的文官來說,何嘗沒有因為他們的緣故而死過人?然而,這直接或間接殺過人是一回事,在這刑場上看殺人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況這死的人當中甚至還有人曾經是他們的座上客!於是,當那鋪天蓋地的血光暫時散去之後,有人癱軟有人悲嘆,有人驚呼有人流淚,四周竟是亂成一片。

能夠熬到六品以上的官員都是有定力有城府的,在一瞬間的失態過後,多數人選擇悄無聲息地離去,而少數感情上受不了的人則是留在原地三三兩兩地議論,神情或複雜或感佩,或嘆息或漠然地看着下頭那些幫忙收屍的人。

按照律法,大逆罪人該當棄屍荒野不得入葬,但考慮到王同皎畢竟是出身世族不能辱沒太甚,所以也就默許了收屍的家屬。然而,王家前來收屍的竟只有兩個年老家僕,若不是那位臨淄郡王李隆基仗義相助,只怕那兩個已經被這場殺戮嚇呆的老人什麼忙都幫不上。至於其他人的屍首則是被那些差役胡亂收攏了來,只剩下當中那一大片讓人觸目驚心的血跡。

儘管站得看似很穩當,但凌波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根本邁不動一步,於是乾脆強撐着站在了原地不動。反正她戴着帷帽,不會有人看到她那慘白的臉色。然而,她希望不要有任何人來打擾她。卻偏偏有那麼不識趣的人硬是插了進來。

“十七娘,怎得還沒走?你不會也怕見血吧,這還真是稀奇事!”來人並沒有因為凌波地沉默而轉身走開,反而更加羅嗦了起來,“我在突厥的時候,默啜幾乎隔三差五就要殺一個從人給我看,最初看着是觸目驚心,但漸漸地也就習慣了,默啜也放棄了這種愚蠢的威懾。殺人是可以看習慣的,只要當那些死在你面前的人都是畜牲就行了!今晚伯父和五哥五嫂設宴請客。你到時候可別忘了來。不過親自來看一看也好,那些只知道享樂的傢伙連血都沒見過,將來輪到自己的時候只怕是腿都軟了!”

終於,凌波長長吐了一口氣,伸出了一直攏在袖中的雙手。剛剛那一會兒,她一直死命攥着拳頭,想必此時掌心一定會有好些橫七豎八的血印子。她微篤聲,緊跟着,一個人影突兀地插入了她和崔地中間。

“想當初則天大聖皇后召集大臣準備當眾杖殺那個姓裴的小子時,大家膽戰歸膽戰,愣是沒有一個敢驚呼敢尖叫的,現在這些人真是太不成體統了!唉,老了不中用了,遠遠地看這些居然有些迷糊,再這麼下去只怕連書都看不成了......”

聽這聲音和說話的口氣,再看看這說話的人,任何一個人都會得出一個糟老頭子的印象。然而,換作是其他倚老賣老的人,崔必定會拐彎抹角地諷刺過去,此時卻不敢造次。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儘管老魏元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敢當面指着張昌宗張易之兄弟破口大罵的硬骨頭,但萬一被當眾指責一頓,他的前途仍免不了受影響。他意味深長地瞧了凌波一眼,隨後往後退了幾步。

“魏相公既然年老體衰,還是請早點回去休養。縣主,那麼我改日再登門拜訪詳談,現在就先告辭了。”

這個該死地傢伙!

望着那個瀟瀟洒灑離去的背影,凌波幾乎難以抑制地罵出聲來,而就在這個時候,剛剛的攪局者魏元忠卻忽然轉過頭對她微微一笑。這一笑並沒有什麼意味深長,反而帶着幾分長輩的溫和,配合那彷彿祖父看孫女一般的寵溺眼神,在這個血腥的殺戮場顯得格外詭異。縱使凌波作為得益者,此時此刻也有些心裡發毛,着實弄不清楚這老魏元忠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老了,即使是故人之女,我也沒什麼能力相幫。走在刀鋒上是要付出代價地,縣主千萬不要學我,我當初年輕氣盛樹敵無數,老來想要盡斂鋒芒,別人卻已經不敢相信了。這世上敵人沒得選擇,但你得好好選擇自己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