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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日,晴。

吉日。

今天是周家喬遷新居的日子,一大早,周家一家人就起了床,把收拾好的東西又檢視一遍,這才一家人圍着小桌坐下,在這個院子里吃了最後一頓早飯。

早飯後,先是陸春生一家人過來了,過不多久,周昂的伯父周安和伯娘,還有伯兄周曄兩口子,以及他們闔家上下,也是全體出動,趕了過來。

喬遷新居,在任何時候都是一件很重要,重要到需要一定儀式感的事情。

恰好趕上今日休沐,整個周氏家族的人,算是聚齊了。

然而,其實並沒有多少真正要搬的東西。

歸德坊那邊的新院子,幾乎是蔣耘誠心誠意送給的,後來還把很多原本就在那院子里的東西都運了回去,基本上是帶上幾床被子就能住了,屬於典型的“拎包入住”。

而且,蔣家家底兒豐厚,人家家裡原本用的東西,本就比周家這邊破落門第的物件要好了許多,再加上買過來院子之後,最近這段日子,周昂自己又新近添置了些其它合用的東西,就越發讓此時這座破落小院里的東西,失去了搬過去的價值了——搬過去也是當破爛堆在一起,用不上,還不如不搬。

所以收拾來收拾去,尤其是周昂一再精簡,到最後,母子三個決定帶到新宅子里繼續用的東西,就只剩下幾床舊被和一些還能穿的衣裳。加在一起包了幾個包袱。除此之外,連鍋碗瓢盆之類,因為周昂已經買了新的,此時也一概不帶了。

約莫辰時初刻,周蔡氏帶着周昂、周子和兄妹兩個,認認真真地給周定的牌位上了香,燒了些紙錢,又念叨許多話,隨後便請起牌位,放入匣子里。

陸家爺倆把東西裝上周曄趕來的牛車,再請三個上了年歲的人,包括周安夫婦和周蔡氏都坐上車,院門落鎖之後,陸春生負責趕車,剩下約莫十來個大人孩子都在屁股後頭跟着,這就出發了。

不少街坊鄰居都知道今天是周家搬家的正日子,但凡能抽出空來的,都特意站在巷子里等着送一送,是以這一路走走停停,過了好大一陣子,才算是出了這條巷子。至於接下來,反倒是很快——萬歲坊距離歸德坊,本來也沒多遠。

辰時未過,牛車已經進了新院子,包袱往後宅里一放,又是先把周定的牌位請出來,再燒一炷香,周昂和周子和給自己老爹的牌位磕頭。

隨後,兩進院子里都點起香燭,這次是周蔡氏帶着周昂和周子和兄妹倆一起,祭拜過天地,又特意到灶上新貼了灶王爺的相,畢恭畢敬燒上香。

到這裡,這個新家就算是搬進來了。

約莫巳時三刻左右,也就是大概上午十點鐘的時候,賀客開始登門。

首先來的,大多是萬歲坊的幾個老街坊,都是平日里跟周蔡氏關係不錯的婦人家,但因為周昂的身份在最近一段時間的驟然抬升,因此今日里,這幾戶人家的男人也都捨得歇一日工,過來送禮吃酒。

幾乎不差前後的,打從酒樓請來的幾個廚子,也都到了家了,除了帶着一整套的餐具廚具之外,還帶了所有已經經過初步處理的食材。

然後,他們在廚房開始起灶生火。

陸春生的渾家陸袁氏負責張羅安排這些事情這些人。

周蔡氏帶着一群婦人去參觀院子,陸春生陪着一群街坊坐下喝茶說話的工夫,第二撥人到了。

先是竹陂先生陳靖,但他只是孤身前來。

緊隨其後,縣祝衙門的一幫人就過來了。

今日是休沐之日,縣祝衙門也封印歇息,因此高靖帶隊,杜儀、衛慈、馮善、劉瑞、方駿、何鐫、趙忠,包括目前正在跟着杜儀學習的半個武職陳翻在內,縣祝衙門的所有武職,一個不落,全到了。

而且,縣祝衙門三個小隊的隊率,包括跟周昂有些交情的郭援,也包括另外兩位,還有五六個士卒,也全過來了。

這就基本上是整個縣祝衙門都過來了。

他們一行人過來,全都騎着馬,一時間本就有些熱鬧的周府門前,咔噠咔噠,十幾匹馬跑在青石板路上的聲響,驚得不少鄰居都探頭出來觀瞧。

還是那句話,翎州地方並不產馬,尋常人家有些錢了,弄輛驢車、牛車,都是有的,拿騾子趕車的也不在話下,但可供騎乘的馬就太稀罕了。

尤其縣祝衙門的官方修行者這邊所配備的,一律都是戰馬的級別,馬頭高大,身形挺拔,一看就是北地出產的上好的良馬駿騎。

而且還是十幾匹馬一起來!

這個場面,別說拿到長安那種大地方去不算事兒,就算是翎州本地,指不定也有極富貴的人家,是不怎麼瞧得上的,但是在歸德坊這種地方擺出來,就還是挺嚇人的了——歸德坊多數都是類似周家新宅這樣的兩進院子,在這個時代來講,是屬於城市富裕居民,或者叫城市中產階層的標準住宅。

這場面,大概就類似於普通居民小區里辦婚禮,忽然十幾輛婚車過來,全是勞斯萊斯、賓利、蘭博基尼的感覺差不多。

有些小煊赫的意思。

周昂聽見動靜就迎出來了,看見這場面,不由苦笑。

眾人就在門下下了馬,自然把韁繩紛紛交給幾個士卒管帶,周昂迎上去,先是道謝,隨後卻是忍不住道:“安平兄,子羽兄,你們這可就是坑了我了!鄰居們一見這場面,準定以為我家裡多麼煊赫有勢力呢!說不定要以豪強目我了!”

高靖聞言哈哈一笑,杜儀卻笑着道:“此事卻不是我的主意!這是臨出門之前,縣祝忽然做的提議,我等下屬不好違抗,只好依命而行!”

周昂無奈地嘆了口氣,搖頭。

高靖卻道:“無妨的!正該給子修撐撐場面,免得有不開眼的,欺負到他頭上來。雖說不怕,到底也是煩人!”

這個道理自然是有的。

但周昂卻並不習慣如此的高調。

將眾人禮讓進去的時候,杜儀笑着湊近過來,笑道:“昨日下午我去郡里送卷宗,那位柳司社叫我迎頭一通訓斥,幾乎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我回來一說,咱們高縣祝頓時大喜。子修明白了嗎?”

周昂笑笑,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此案一日了結,讓此前拿着金牌令箭跑來限時三天破案的那位柳維柳司社很是不爽,於是,高靖就爽了。

然後,杜儀挨了一通訓斥,而自己則迎來了十幾匹馬的大場面。

這還能說什麼?

說破大天去,上司那麼給面子,你難道還要真的吐槽嗎?

偏偏把客人們都接進去,周昂和周曄弟兄倆陪着大家坐下喝茶說話的工夫,忽然又有客人來了。

這一次來的,居然是跟周昂並不算太熟的兩個人。

翎州縣縣尉,胡璉。

以及翎州縣典史,許忠。

別說周昂了,陪周昂一通迎出門來的周曄也有些懵。

要說許忠這位負責城內治安的典史跑過來,雖說給的面子有點過,但也算有緣由,但縣尉胡璉那裡,畢竟是正經的縣裡大員之一,周曄自問自己一個小小的戶房文吏,跟人家實在是連句話都說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