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寅時。

天空中飄灑着濛濛細雨,隨着蕭索的風,刮在臉上,有些疼痛。街道上靜謐得不像話,只聽聞夜色中偶爾有幾聲貓的叫聲,卻是冗長而變調的尖銳,令人毛骨悚然。

兩個女子行走在夜幕之中,皆身着黑色斗篷,帶着帷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這兩人,正是安純好和唐優悠。

“小好,我們真的要去嗎?”唐優悠平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卻是怕鬼的,她感受到四周的氣氛有些陰森詭異,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不免也有了踟躕。

安純好看出了唐優悠的懼意,安慰道:“沒關係,你要不先回府等我?我一回來馬上來找你。”

“這怎麼行?”唐優悠果斷拒絕,壯着膽子前行。

安純好嘆了口氣。已是二月了,悠悠的消息讓她等了十來天,又煎熬着過了幾日,才盼來今天。黑市分等級,一級黑市是倒賣物件,半月一次,二級黑市是販賣人口,一月一次,定在十四日寅時。但販賣人口又分兩等,一等是奴隸販賣,二等是婦女兒童販賣,兩個時間交錯着進行。安純好要去的是二級黑市,如果這次不去的話,要等到兩個月後,才會有一次婦女兒童販賣黑市了。

無論如何,自己這次都要去。安純好置身周邊環境,心裡也是有膽怯的,本就怕貓的人,聽聞如此詭異的貓叫聲,真的是頭皮發麻。

此時正是寅時,是黑市開幕的時辰。安純好本以為,黑市應在深夜的子時,卻不料竟是在寅時。這是大地陷入深眠的時候,也恰是大地即將蘇醒的時候。

“到了!”

安純好抬頭看去,目光所及之處皆為墳墓。這實則一處規模龐大的亂葬崗,很多墳都許多年不曾有人祭拜過了,更不要說添土修繕,被老鼠等畜生拱出了一個個的洞,再被大雨淋一淋沖一衝,露出棺木,有些棺木爛了,陪葬衣物撒得到處都是。似乎有大夥焚燒過的痕迹,附近有幾棵焦黑的樹榦,扭曲的樹枝詭異纏繞。偶爾有烏鴉的叫聲,令人寒毛豎立。

唐優悠為了不讓家人知道自己的行蹤,派丫鬟花重金在外面買來的消息:黑市就在這片亂葬崗內。

兩人壯着膽子往墳堆里走去,腳步輕緩,仍驚得一群烏鴉亂飛,再把自己嚇得不輕。走了一會兒,估計是到了亂葬崗的正中心位置,瞥見一具棺木里滲出幽幽的光線。兩人大驚,對視一眼,唐優悠想跑,被安純好一把拉住,尖叫聲卻沒控制住地從嘴裡逸了出來。

“是誰?”棺木里傳出沉沉的聲音,棺蓋逐漸移動斜在一邊,裡面竟走出來兩個蒙面大漢。

安純好一把捂住唐優悠的嘴,道:“兩位大哥,我們是妙重樓派來的。”

“信物呢?”蒙面大漢不為所動。

唐優悠冷靜了下來,示意安純好鬆手。安純好鬆開後,唐優悠自袖中掏出一張紙,遞給蒙面大漢。兩人看了看,側身讓行。

兩人踏進棺木中,才發現其中是另有玄機。裡面有一個很深的洞,洞中有一道階梯,繞着彎道延伸到深處。階梯兩側有規律地掛着一盞燈,顯得這地道光明敞亮。

兩人不急不慢行走在長長的隧道中。“你剛剛給他們看的信物是什麼?”安純好問道。

“妙重樓是京城有名的妓院,當然有名額來這黑市挑選女子了。我不過是給了老闆柳嬌娘一筆大數目的錢,她就同意這月的名額給我們了。剛剛那張紙就是憑證。”

“這黑市想必是四通八達吧,也許我們從另一個進口,也得以進來。”

“你太天真了。”唐優悠點點安純好的額頭,“你知道這黑市老闆有多狡猾嗎?他雖然把各個墓地都給打通了,可是每個棺木進來後,還有一道石門。打不開石門,是進不來的。如果要強行破門,便會觸動陣法,破門者就會葬死在箭雨之下。”

安純好傻愣愣的,幸好唐優悠之前早有準備,要不自己貿貿然地來,說不定這亂墳崗就成了自己的歸宿。只想一想,脖子就有些涼颼颼的。

“每次開市,從哪個門進去都不一定。開市前,各家老闆要競標名額,價高者得。等到開市前兩三個時辰,老闆們才會被告知從哪個門進去。”

“這黑市老闆是誰?竟比你們唐家還會做生意。”安純好戲謔道。

唐優悠冷哼一聲,“我們唐家可是做正經生意的。”

“這隧道好長,想不到這黑市竟開在墳地地底下。”安純好嘆道。

“對啊,隨隨便便冒出一個人,我還以為是鬼呢!嚇死本小姐了!”

兩人正說著,便走到了階梯的盡頭。階梯盡頭是一片空曠的地,但此時卻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周壁頭上密密麻麻地點着燈火,使這黑暗的地底下亮如白晝。本應是沉睡時分,這裡卻如同喧鬧嘈雜的大街,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真是別有洞天啊!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唐優悠驚嘆道。但兩人卻沒有什麼好買的,畢竟這裡賣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安純好向一名看起來和善一些的中年老闆打聽着:“老闆,請問棠賈分鋪一號在哪兒?”

那人奇異地盯了安純好一瞬,反問道:“你是第一次來?”

安純好愣了愣,點頭道:“沒想到竟被老闆看出來了。”

他詭笑道:“我們這裡做買賣的,是沒有店鋪名的。姑娘一來就問,肯定是新人了。”

“沒有店名?”安純好隱隱有些失落,但內心深處卻又有些慶幸。

“不過……”中年人拖長聲音,卻不道明。

“不過什麼?”安純好急問道。

那老闆只保持微笑,並不言語。唐優悠畢竟出身商賈之家,所見所聞還是比安純好多,社會經驗也豐富很多。她取出一錠金子放在其手中,輕笑道:“老闆說話辛苦,拿去買點茶水潤潤嗓子。”

老闆見有人這麼懂眼色,也不含糊,把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兩位姑娘可去地下二樓看看。我們這裡賣出的貨,都要牽到下面二樓去開票據,蓋章簽字。相當於賣家和買家之間有一個中介鋪子,那個中介鋪子是有名字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這個。”話說完,還很熱心地指了條路。

安純好和唐優悠便順着老闆指的方向走了下去。

“這裡的人也太黑心了吧,問個話指個路一錠金子就沒有了。”安純好抱怨道。

“拜託,這裡是黑市,人心能不黑嗎?”唐優悠一副老練的樣子,“要我說,還是這黑市老闆最黑!你想,他從買家那裡競標賺錢,肯定還要在賣家這邊坑錢吧,至於這中介鋪子,肯定又是一筆大數目。想必這中介鋪子也要從買家和賣家兩邊收個手續費什麼的,難怪這黑市的價格會被抬得那麼高。”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地下二樓。二樓顯然比一樓要清靜許多,來來往往的人都是些談成價格趕來寫票據,或是買賣成功後滿意離去的。

“這老闆也是個人才!居然想得到在地底下修賣場,還往下開拓樓層,我猜啊,下面還有一層,是老闆專用的吧。”唐優悠道。

安純好也是第一次見這麼稀奇的地方,一面四處打量着,一面聽着唐優悠的話。

“不要啊——”突兀地尖叫聲,響徹大樓,眾人紛紛側目觀望。原是買賣雙方都談穩了價格,被迷暈的小姑娘卻醒過來了,正死命掙扎着要逃跑。然而買賣雙方都是粗漢子,三五兩下便把小姑娘抓到了,一根粗麻繩立馬套在她脖子上。小姑娘衣衫有些破爛,瑟瑟發抖,眼裡盛滿恐懼的淚水。

只是一出尋常的鬧劇罷了。眾人回頭,紛紛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了,只有唐優悠和安純好站在原地不動。

“你這小丫頭,居然敢咬我?本來想把你送到一個好去處,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其中一個滿臉鬍渣的大漢怒道,眼珠瞪得都快掉出眶來。

另一漢子聲音粗啞,道:“我買了你的貨,怎麼也輪不到你收拾吧!”

鬍渣大漢前一刻還是怒火衝天的臉,轉眼間堆上甜得膩人的笑容,“大哥,您說了算。”好不容易才開張,把買家哄好給錢才是王道。

粗聲漢子看了他一眼,道:“罷了,反正這丫頭也是要扔到土匪窩子里去喂狼的。我先給她點教訓,免得到時候得罪那些大爺,受苦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話畢,粗聲漢子慢條斯理地解着衣衫。

“您就在這兒?”鬍渣大漢諂媚道,“真是好膽識!”

粗聲大漢冷哼一聲,解開褲頭,就向小姑娘邁去。小姑娘拚命後退,奈何被鬍渣大漢緊緊抓着,根本無能為力。周圍的人來來往往,無人投入過多關注,偶爾有好奇的人看上兩眼,也就腳步匆匆地走了。

“簡直太氣人了!”唐優悠脾氣上來,就要衝過去教訓那兩個漢子。

“等等!”尚不知那兩個漢子底細,萬一憑唐優悠的功夫打不過怎麼辦?“別衝動!”

唐優悠愣了愣,倒是難得地聽進去了一回,“也對,能用錢解決的事,沒必要用拳頭。”

安純好一臉黑線,這就是平日戲文里說的“有錢人家的小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