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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尘埃,落定时

怒!

遏制不住的怒火!

那种整个人被仇恨或许痛苦,变成了一颗熄灭着的炸弹的感觉,不到迸发的那一瞬间,就连当事人本人都知道,会有多么庞大的力气。其实,让人发疯的力气不是滚烫的,而是冰冷的,不是仇恨或许痛苦,而是命运。

从车内,走下了两位中年男。

一位戴着金边眼镜,国字脸,浓眉大眼,挺俊鼻梁,宽厚嘴唇。整个看上去,一脸邪气,不怒自威。

另一位大腹便便,眯着的小眼睛,满脸亲和笑意,如家中长辈,让人如沐春风。

余叔带头,勾着腰,弯着背,一脸谄媚的愁容,像奴仆一样,车前马后的恭迎着主的到来。

在众人盘绕中走进大堂,一行人直走上了二楼的贵宾间。

思寻站在大堂一隅,紧咬着牙关,嘴角悄然抽搐着,双目圆瞪看着这两位中年男。

这两张脸,即使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即使他与对方并无纠葛,却丝毫不会影响,思寻对他们咬牙切齿。

任他再怎样自我暗示,整个人安静不上去,紧攥着的双拳,颤动不止,骨节噼里啪啦着,接连不断的发出沉闷却洪亮的爆骨声。

“思寻,你发什么呆呢?还不去后厨间帮忙!”王姨的呵责声,让思寻很回过神来。

“这就去。”思寻转过身,向后厨房走去,冷冽的眼神,隔着镜片,看上去有种不搭调的僵硬。

······

曾经有两天没有见到余叔亲身『操』刀了。

但是明天显然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余叔换上略显疏松的厨师服,出如今了后厨房。

从去毒河豚鱼到辅料的选择,从切割到剔刺,从水煮到油煎。

选料,刀工,出水,烹制,点缀,拼盘……

每一个步骤,每一到程序,每一道河豚鱼菜肴,无疑不是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烹饪,很伟大的一件事,在余叔手中呈现出一种近乎艺术的精致。

刘畅在一边看的热泪盈眶,手上的两道菜肴,都彻底烹制失败。

王伟失神的看着余叔的手艺,嘴里喃喃着:终于又看到徒弟的真功夫了。

刘畅『揉』着眼睛,不住点头。

第一次见识到余叔真正的手艺,思寻突然觉得余鱼之前飞段没有夸张余叔,反而还有些保守了。

一想到余鱼,思寻本来蔚为大观的心情,瞬间云消雾散。

看着一脸专注的余叔,思寻忍不住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与愤怒。

由于这些菜,都是他为那两位精心烹制的。

为了两位,摧残掉余鱼的畜生,他们的父亲。

一抹戾气,突然在心头弥漫开来。

思寻看着厨房里的刘畅、王伟以及专注的余叔,随后从池中取了一条河豚放在案板上,掏去了肝脏、肾脏放入专门存放河豚鱼脏器、血『液』、眼、鳃、皮等含毒器官的塑料箱里。

同时,随手从外面拎出了两个卵巢。

已知的一切河豚鱼种类都含有河豚毒素,是一种神经毒素,人食入豚毒05到3就能致死。而其中,晚春初夏怀卵的河豚,毒『性』大,致命。这是每一个接触河豚鱼的厨师,都必先了解的东西,思寻自是不例外。

红烧,生煎,水煮。

三道余家河豚鱼中的金字招牌菜肴,逐一盛入器皿中。

“来,帮我端出去一下。”

余叔看着面前的三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无喜无悲,安静的说道。

“光是这『色』香味,就知道徒弟的手艺,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是百尺竿头进一步了!”王伟亦真亦假的说着,自叹不如道:“我这辈,不知道何时能做到徒弟一半的程度。”

余叔安静的看向王伟,若有所指的说道:放下功利心,专精此道,你的厨艺超过我,也只是早完的事。

王伟一愣,笑了笑,不再多言,端起其中一道,跟着刘畅身后,走出厨房。

余叔正要亲身端后一道,思寻却疾步上前,抢先端起道:让我来吧!

端着生煎的纯金一『色』的鱼片,思寻一步一步走向厨房门口。

手中并不重的菜盘,此刻仿佛重若千钧般,伴随着思寻悄然抖动的手,而悄然颤动。

双脚也仿佛灌铅一样,说不出的沉重。

渐渐地,右手末尾左移,端在盘底地方……

腾出的左手,伸向了稍微鼓起的上衣左胸处——厨师服唯逐一个口袋。

右手,晃动的凶猛了!

甚至与此同时,盘上盛鱼的瓷盘,也末尾发出悄然颠簸的晃动声。

左手,终于触及到了口袋里的东西。

可偏偏,倒勾的左手,屡屡掏不出来。

后,思寻一狠心,摆正了左手,顺势取出了口袋里的塑膜囊。

“站住!”

一声轻斥,从身后传来。

思寻一惊,行将悬在菜盘的左手一抖,那装着『液』体的塑膜囊,掉落在了地上。

余叔步上前,两手端住了险些失手的菜盘。

阴沉的看了思寻一眼后,余叔仿佛没有看见地面上掉落的东西,转身走向门口。

“就算不是亲生的,好歹她也叫了你这么多年爸的呀!”

思寻低着头,看着地上装着毒『液』的塑膜囊,喃喃说着。

相似的话,在小李分开时,也是这般说过。

余叔身影一顿,照旧走出了厨房。

思寻看得到的,是余叔的无动于衷;思寻看不到的,是在那一瞬间,余叔脸上一闪而过的狰狞与疯狂。

······

“宁书记,张院长,以及在座诸位衣食父母。来尝尝我亲手制造的余家传承百年的手艺,也许尝过当前,不用我再语重心长的央求,您二位也会赞同帮忙。”

余叔谄笑着,坐在两位中年男人正对面,夸口说道。

“是吗!我倒也听闻过余家酒楼的美名,来来来,张院长,我们也都不用太客气了,不能孤负了余兄这一番的辛劳嘛。”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冲着身边那位戴眼镜的男,也就是张院长,沉闷的笑道。

“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先来一块尝尝。”张院长儒雅的挑起一块金黄『色』泽的鱼片,品味了起来:“唔~!这滋味,真实是太鲜美了!”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在座的人,都随即笑了起来,一行人末尾大朵颐,也包括余叔……

······

思寻冷着脸,走出了厨房,坐在大堂一角,沉默不语,看着楼梯口发呆。

他突然想起了曾经逝世六年的外公,他记得小时分,外公时常对他说,善有恶报,恶有恶报,看不到不代表没有,何况与人为善其实也是善待本人,施恶于人其实就是优待本人。

——可是,善恶真的有报吗?又是如何报的呢?看得到都不曾有,又何况是看不到呢?别人又如何能与本人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