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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江芷语一直都没觉得这是件多么严重的事。这大概和她对季晴的执念了解不深有关。

季晴最开始在国外学的是绘画。她从五岁开始学画,最开始是因为喜欢,后来变成惯性。十五岁那年她面临要出国的问题,为了提升英语成绩,她看英文原文,发现自己喜欢读书胜于画作。

同时,她的作文水平也在提升,语文老师批阅她的作文后,对她说:“你有写作的天赋。”

季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天赋,她只是觉得写字很愉快,把自己脑袋里想到的东西写在纸上是一件非常畅快的事。当那些文字被人夸奖,她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她开始写作,从一开始的随笔、散文,到后来只写小说。

有些她觉得算不上“小说”,只是“故事”。

之后的作文辅导课,她开始尝试用小说的题材来写应试作文。她十分认真地写了一篇命题小说,题目是《拒绝平庸》。

分数并不理想,满分七十,而她只得了三十五。老师对她的评语是:“题材不适合,文字不够精简,情节过于拖沓。”

而她回看了自己写的东西,主人公在设计出浮夸、华丽、绚烂的海报之后,讽刺地喊了一句:“拒绝平庸!”

她始终不觉得前面大段的铺垫冗长,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再精简一个字。她在一千五百字的作文纸上,充分并精简地写出自己想要表达的平凡、冲突、反转——她写到作文纸的底格,甚至仍然觉得不够。

之后的考试作文,她再没写过小说。

而又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别人看不懂她写的东西。同龄的朋友不能理解她文字的含义,看到她的作品露出失望的神情。

她过分自负,甚至开始怀疑读者的理解能力,从而对作品的解释权产生了执念。

出国留学期间她给国内的杂志社投过几篇稿子,编辑会提出些许修改意见,部分意见她认为很有道理,便会照做,但那些她认为并不需要修改的地方,她会坚持己见。她曾经因为不允许杂志编辑修改自己的稿件,从而放弃了发表。

江铭看好她的故事之后,曾经提议过要让专业的编剧一起来创作剧本,季晴连思考的时间都不曾有过,果断拒绝。

她说:“我的文字只有我自己能够修改。”

江铭出于对她的信任和对创作者的尊重,同意了。

*

江芷语在观影棚里找到季晴。

江芷语到时,她正在反复地看还未经过后期的影像,逐条逐场。江芷语看出她对这个作品的上心程度,却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出声问:“等剪辑的时候,你也要‘指导’吗?”

季晴竟然没有生气,语气平淡地回:“我会参与。”

“如果我现在退出,你重新写剧本,是不是更合你的心意?”

季晴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思量片刻之后回复道:“虽然这样说可能并不太尊重导演和一直忙来忙去的工作人员,但,是的。”

江芷语轻笑一声,“你就没考虑过不尊重我吗?”

“我认为退出是你个人的选择,不需要我的‘尊重’。”

“算了,我们不说这个。”江芷语想要快速跳出这个话题,“上次我问你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季晴抿唇沉默不语。

江芷语见她这副表情,干脆拖着一把椅子坐下来,做出要与她长谈的架势,“看样子还没忘,只是不想答?”

季晴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不认为这个问题和角色塑造有什么关系。”

江芷语歪着头问:“怎么会没关系呢。这关系到一个人物的内在啊?”

“抑郁症有很多种表现形式,有的患者会表现的非常乐观,有的则会非常消极。我不认为它能决定什么。”

江芷语听到这里摇摇头,一副不赞成的样子,“它决定了人物内心真正的想法,决定了黎离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也间接影响了黎离的外在表现。”

季晴不语,江芷语接着问道:“所以,你认为黎离究竟有没有抑郁症的倾向?”

季晴并不是不愿意回答,她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即使她是这个人物的创造者,当停笔的那一刻,故事里的人物就离她而去,不再接受她的控制,而要被阅读他们的人理解、评判。

有时候,创作者反而会觉得自己笔下的人物十分陌生。

黎离就是那样的人物,在《双生》的整个故事里,她比黎青和黎一都更加复杂,也更加难以解读。人物的每一个选择都需要一个主要动机,黎离选择卖身赚取学费的动机是什么?她是一个性格消极的人,但她是一个有抑郁倾向的人吗?

或许十个人里有九个人会说“是”,但季晴却说不出口。

江芷语说:“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看法,但我们至少要达成一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季晴张了张口,江芷语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季晴说:“我认为你还是尽快从自己的执念里走出来比较好。”

江芷语一怔,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我不认为我有费心跟你解释的必要。”

“不,这一般是提出异议者必须要做的事吧?你是不是把讨厌我这一点表现得太明显了一点?”

季晴丝毫没有要辩解或者掩饰的意思,甚至反问道:“有什么问题?”

江芷语说:“如果你讨厌我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改剧本还好,但这其中,是不是还和你弟弟有关?”

季晴没有回答,几乎算作是默认。

江芷语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才会在现在这么急切地想要踢我出局。”她顿了顿,“但我向你保证,我对你的弟弟,一点意思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她怕季晴不相信,“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季晴笑了笑,歪着头,视线穿过她看向她身后,“听见了吗,看样子只是你一厢情愿。”

江芷语一惊,迅速转头,看见季欹皱着眉站在棚外。

……这他妈是什么狗血剧情,命运是在搞我吗。江芷语的表情尴尬地僵住,生怕季欹下一刻说出什么让她没脸见人的话。

季欹捏了捏眉心,对季晴说:“我解释过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话题也不是我要挑起的。”季晴一摊手,“一个和辛梓过分相像的女演员;你又过分帮她说话……我也想知道,还有什么第二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