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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街道盡頭,劉興武大汗淋漓的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張禾,你可算過來了,地方都給你找好了,不過時間不多,就一場,演完就走。”劉興武臉色焦急。

搞一場廟會,自然要有表演。

這些表演既是為了豐富人民群眾的娛樂活動,也是為了給來旅遊的外地人看的,拉動經濟發展。

華陰有着西嶽華山這個名頭,每年來旅遊的人不在少數。

這些表演歸文化局管,但是有些事情是旅遊局負責。

文化局管文化,旅遊局管旅遊,兩個部門互相協助,劉興武是底下的小幹部,累的滿頭大汗。

這次加上非遺的事情,各個傳承人都看在眼裡,奮力的表演,表演的戲台比以往要難搞到。

“就一場?”張禾愣了一下。

老腔一場戲幾分鐘,觀眾板凳還沒坐熱呢。

“是啊,馮局長也在那邊,正和皮影戲的人說話呢。”劉興武神色凝重。

兩人聊天的時候躲在一邊,沒有站在老人身邊。

“一場就一場!”張禾思索了一會,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不答應也沒辦法,上級部門安排的,人家說了算,誰讓關中這個地方傳統文化太豐富了。

只是老人們一路奔波,到這裡就演一場戲,有些不划算。

“我去給爺爺們說。”劉興武點了點頭,轉身看向張德林他們。

劉興武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道:“各位爺爺,我是張禾的高中同學,劉興武,這一次時間緊迫,我們只能給你們安排一場表演了。”

“實在對不住,表演的人太多了。”劉興武帶着歉意道。

一群老人從山腳下來到城裡,上台就幾分鐘,就連他也過意不去。

張禾在張德林幾人面前提過劉興武,老人們都聽說過。

張德林沉思了一會,氣氛有些壓抑。

“不妨事,演一場就演一場,我們剩下的時間還可以在這裡轉一轉。”張德林緩緩道。

劉興武聞言鬆了口氣。

“各位爺爺,等會演完了我請你們吃飯,水盆羊肉。”劉興武微笑道。

張禾沒有說什麼,一碗水盆羊肉五塊錢,十幾個人也就小一百塊,劉興武還掏得起這個錢。

以前上學的時候劉興武就經常在嘴上念叨,要是不好好學習就得回去繼承家業,這傢伙家裡有錢。

至於有多少錢,張禾也沒有刻意去問過。

劉興武在文化局上班,死工資,也沒有額外收入,能買得起一個彩色顯示屏的手機,肯定家底厚實。

這年頭就這樣的功能機也要幾千塊錢。

“好,能吃上你這頓飯我們也不算白來。”張德林笑道。

“我帶你們過去。”劉興武滿臉笑意。

帶着一行人走到了戲台旁邊,底下眾人或是蹲在地上,或是站着,都在看着台上的表演。

此刻表演的是皮影戲,很少見,台下掌聲雷動。

文化局副局長馮浩跟一群領導模樣的人站在人群當中,對着上面指指點點,嘴裡不知道說些什麼。

“馮局長,我們又見面了。”張禾主動走了過去,一根煙一根煙遞了出去。

馮浩也不客氣,將煙接在手裡,只是沒有點着。

“張禾同志,你的人帶來了嗎?”馮浩凝聲道。

“這些都是。”張禾指了指那頭的老人們。

馮浩定睛一看,皺起了眉頭。

“都是老人,沒有年輕人嗎?”馮浩輕聲道。

張禾笑了笑道:“傳承快斷了,沒有年輕人學這個,各位領導只要願意扶持,肯定有年輕人願意來學。”

馮浩聞言笑了笑,依舊沒有打包票說什麼。

“行,你們準備準備,下一個你們就上。”馮浩緩緩道。

“好嘞!”張禾點了點頭。

剛來就能上去表演,不用等那麼久,節省時間。

成不成就看這次表演了,張禾的心裡既是激動,又有些忐忑。

非物質文化遺產,一定要拿下。

等到台上皮影戲結束,那些藝人將東西全都撤了下來,底下的觀眾也是議論起來。

“下一個是什麼表演?”

“不知道,看那個東西好像跟皮影有點像。”

“看看就知道了。”

台下議論,台上忙碌。

張禾和一群年輕人幫着把東西抬上去,幕布也搭了起來,板凳是現成的,根本沒有撤下去。

張德林幾個老人走上去,拿着樂器走上去,坐在了板凳上。

不過他們的身影全都被擋在了幕布後面,沒人能看到。

“不是剛才是皮影嗎?怎麼還是皮影?”台下的觀眾疑惑道。

都已經表演過一次皮影了,眾人都沒了新鮮感,看到又是皮影戲,不少人直接離開了這裡,去看其他地方的熱鬧。

張禾站在台上,看到這一幕心裡慌了起來。

這還沒開始表演,人就已經開始走了,問題嚴重了。

張禾眉頭緊皺,掃了眼幕後的老人們,沒敢告訴他們這個情況。

“爺,我就在台下,有什麼事我通知你們。”張禾緩緩道。

說完他趕緊走下去,一旁的劉興武也走了過來。

還沒開始表演,台下的人已經少了不少。

再一看,馮浩身邊的幾個領導也是眉頭皺起,似乎很不滿意。

“這可咋辦?”劉興武也有些着急起來。

“還能咋辦,硬着頭皮上吧。”張禾心裡的激動已經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緊張。

一個文化局的同志走上去報幕道:“下面表演的是老腔皮影戲——將令一聲震山川。”

張禾此刻也站到了馮浩的身邊,和劉興武一起盯着台上。

“剛才不是皮影戲嗎?現在還是皮影戲?”一個領導疑惑道。

“這位同志就在這裡,讓他給你說吧。”馮浩指了指張禾。

張禾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但肯定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普查小組的領導。

將老腔的來歷再度敘述了一遍,張禾等着對方的回應。

“我們就先看一看吧。”領導同志緩緩道。

這時候,台上忽然傳來一聲嘶吼。

“軍校!備馬!抬刀伺候!”

一個將軍模樣的皮影人物出現在幕布上,伴奏之聲響了起來。

“將令一聲震山川!”

“人披盔甲馬上鞍!”

“大小兒郎齊吶喊!”

“催動人馬到陣前!”

聲音好像是從肺里爆發出來的一般,帶着一股沙啞的氣息,一股濃濃的黃土味。

關中特色濃厚。

只是,底下的觀眾根本不吃這一套。

“這唱的是個啥嘛,咋這麼鬧騰。”

“聽的我耳朵都快炸了,不咋樣不咋樣。”

“這跟皮影一點都不配嘛,吵吵鬧鬧的。”

觀眾們在底下說到,一邊說著,一邊離開了觀眾台。

人越來越少了。

“頭戴束髮冠,身穿玉連環!”

氣勢洶洶,但是並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這個年代,流行音樂豐富,各種音樂模式層出不窮。

老腔類似於搖滾一樣的音樂,不少老人都聽不下去,太吵了。

年輕人有更喜歡的東西,也不願意留下來。

曲藝的表現形式和皮影戲有了重合,又弱了一籌。

張禾從頭到尾沒敢說話,只是站在一旁,他的眼睛裡浮現着馮浩等人搖頭的畫面。

失敗了……

藝人要靠賣藝為生,好不好觀眾知道,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現在台下的觀眾還沒有台上的演員多,可不就是失敗了。

“張禾同志,這場表演很不錯,跟以往的皮影戲都不太一樣,我們回去研究研究,再做考慮。”馮浩扭頭緩緩道。

說完話,他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裡,而是和其他的領導幹部走到了另一邊,離開了這裡。

馮浩沒有明說,但其實已經是拒絕了。

張禾心裡湧上一股失落的情緒,苦悶不堪,想要一拳把檯子砸個粉碎。

“老腔怎麼就不行了呢?”張禾心裡不服氣。

皮影戲都有人看,老腔怎麼就沒人看了。

“彎弓似月樣,狼牙囊中穿!”

台上的表演還在繼續,老人們也看不到下面的景象。

劉興武拍了拍張禾的肩膀道:“兄弟,沒事的,沒了這次機會,我們還有下一次。”

非遺是長期工作,不是一次性的,這次進不了還有下次,但是張禾不想等下次,想要這次。

“你說是老腔的問題嗎?”張禾低着頭,沉聲道。

“絕對不是老腔的問題,我倒是覺得這個挺好聽的,但就是感覺差了點什麼。”劉興武緩緩道。

“行了,我們上去吧,表演也快結束了。”

劉興武拉着張禾,從一旁的台階上走了上去。

他也是第一次聽老腔,但是覺得還可以,為什麼不受歡迎,原因很複雜。

月琴的聲音,馬鑼的聲音,板胡的聲音等等交錯在一起,縈繞在耳邊。

劉興武的心裡也被感染了起來,但是差點東西,真的差了一點東西。

這股感覺浮現在他的心頭,再也揮之不去。

劉興武甩下了張禾,自己一個人沖了上去,他想要找到這個感覺,找到差的那點東西。

他猛然衝上去,看到了幕布後面的場景。

張德林抱着月琴,身子隨着節奏搖擺着,嘴裡喊着號子。

其他的藝人姿態各異,每一個人都有着自己的表情和動作。

在這一剎那,劉興武感覺自己的腦袋徹底炸開了!

他的思想,他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爆發到了極點。

“催開青鬃馬,豪傑敢當先!”最後一句唱詞出來,一個老人手裡按着棗木塊砸在條凳上。

一聲巨響夾雜在音樂之中。

劉興武感覺渾身都被點燃了,嘴裡興奮地喊了起來。

“這才是老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