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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致远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当年他爷爷病逝的时候,他就守在病床前。可是,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自尽。看着眼前这一片血海,他惊呆了。

谁说古人比二十一世纪的人差?最起码,在人格尊严上,他们比我们这些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现代人要强无数倍。

眼前这位陌生的老者或许地位卑微,或许籍籍无名。但是,在生命与民族大义之间,他做出了常人无法做出地决择。在死亡无法避免的情况下,自尽并不表示他不够坚强。以死明志,这难道就不是勇者的表现?!

夜未央,海风大起,海潮爆涨。此时,刘致远被关在一个小铁牢中,强忍着海浪无情的冲刷。他本来可以继续忽悠过下去,甚至还可以用谎言来换取短期的享乐,可是,他拒绝了。当这位老者的鲜血飞溅到他身上的那一刻起,他深深地看不起自己。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如鸿毛。与大义赴死地那位老者相比,自己才是最卑微下贱的小人。

古人尚且能够舍身取义,我堂堂二十一世纪新好青年,受党教育多年,居然连个古人都不如?

一念至此,刘致远撕下全部伪装,露出本性的獠牙: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来。

就这样,他为自己的悲壮之举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冰冷的海水,如利刃一般撕开他全身上下尚未愈合的伤疤,鲜血汇集在海水中,水牢内充斥着死神的血腥气息,这种血腥的气息随着海潮的起伏弥散开来,越传越远。

“如果不说,你活不过今夜。”徐汉奸的狞笑声在刘致远的脑海中回荡,不过,他没有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士可杀,不可辱。在刘致远的骨子里,龙的传人那种不屈不挠的热血依旧流淌着。

人活一世,不仅要活个面子,也要活一口气,活个气节。

然而,大多数营营苟苟的众生不知气节为何物,只会盯住眼前的臭鱼烂虾,宁可象狗一样地活着,哪怕是只赖皮狗,也绝不会为了死节义而付出,而献身。刘致远回想自己前生所做所为,一直是为了生活而奴颜婢膝,八方逢迎。而这一次,他用牺牲生命的代价,尊严地活了一回。

这一回,那怕为时还短,只有短短的一夜。不过,值了。就算是到了地府,老子也可以自豪地对阎王爷说:“老子这一辈子没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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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山,那小子在海里泡这么长时间了,我看还是先把他捞上来吧。万一真把他泡死了,那咱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少妇坐在徐汉奸身边,不无担心地说着。

这个少妇本姓王,名翠翘,是官家的千金小姐。因家父不幸获罪,被朝廷抄家,她也被人卖入青楼为娼。后来,她遇到了徐海,两人一见倾心,就此生活在了一起。

“小翠,我也想放了那小子,只是他不肯跟我们合作,我留他何用?”徐海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自责:自己这一次心太急了,本不该这么快就下手向刘家小子逼问。

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一次豆腐没吃着,还被烫了嘴,真是得不偿失啊。也怪那个死老鬼,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刘家小子面前玩自尽。这下,就连刘家小子也像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就是不说。

“来硬的可不行,咱们再另想办法吧,我就不信这小子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好吧,再泡他半个时辰,我就让人把他捞出来。以后,还得靠夫人您多费心了。”徐海摇了摇头,心中还是懊恼不已。

身为海盗,徐海在海上漂泊多年,深知船是海盗的命根子。如果能找到当年三保太监下西洋所乘的宝船,那自己就能在海上纵横无敌。就算是找不到宝船,找到那些造船的图纸,自己带命人仿制,数年之后定能造出数艘无敌战船。到那时候,海上不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想起这些年来,因为自己势力小,而不得不向倭人卖命,处处受制于人,徐海更坚定了要找到宝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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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中,由于失血过多,刘致远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起来。可是,海潮依旧永不停息地起伏冲刷着。突然,“彭”地一声闷响,整个水牢猛地颤动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撞着。

这一动,刘致远那神游物外的意识又回到了身体内。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海中有一巨大的暗影,正在水牢外游弋。另外,一些不知名的小鱼小虾,水母乌贼之类的东西,都蜂拥而来。

可能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把它们吸引来的。刘致远动了一下脚,使自己的头能透出水面,能呼吸到那救命的空气。

海上那腥咸的空气刚一入鼻,刘致远的脑子就清楚了许多。他看着四周蠢蠢欲动的水族生物,心中不禁自嘲: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入浅水遭鱼戏。可能自己这一次死了,会葬身鱼腹中,连一个囫囵尸首也没法留下。

不过这样也好,与其客死在海盗岛与恶鬼为伴,倒不如葬身于鱼腹与大海同在。

“砰!”又是一声闷响,水牢外的铁条,被撞弯了,一个脑袋大的缺口出现了。那些小鱼小虾水母乌贼之类的小型生物,从缺口处蜂拥而入。而让刘致远惊诧不已的是,一条金色的小鱼居然抢到了最前面,它那尖尖的鱼嘴,像刺一般狠狠扎入了刘致远的大腿中。

“啊!”大腿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紧接着,全身就如同触电一般,又麻又痒,痛不可当。刘致远一声惊呼,整个人昏死也过去。

“砰!砰!砰!”

水牢不断地被冲撞着,不一会的功夫,它就被撞散了,那些铁条四散沉入水底。而刘致远,双手扣着铁链,全身被蜂拥而上的水族包围,整个人在海水中升降,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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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主,那小子不见了。”被徐海派去负责把刘致远打捞出海的亲信满头大汗地冲入徐海的书房,焦急说着,他的脸上惶恐不已。

“什么?不见了?”徐海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亲信,他最清楚水牢的坚固程度,那密密麻麻的铁条组成的铁牢,就算是彪形大汉,也不可能把铁牢弄开。

“是的,尊主,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不单是人不见了,铁牢不见了,那副手拷也被拉断了。”

“马上带我去看看,另外,马上派船出去海捕,这小子还走不远,一经发现,就地击杀。”刘致远对徐海而言,无比重要。徐海宁愿把他弄死,也不愿让他逃跑。

万一让这小了逃到别的海盗势力去,他再和那些人合作。这大海上,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徐海双瞳微微一张,身上充满了海盗所特有的杀伐果决。

水牢果然被弄成了碎片,徐海看着那副连着岸上的粗铁链。这条铁链刚才还好好地套在刘家小子的手臂上,现在,它已经被弄开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可能弄开这手铐。徐海低头仔细地观察着那条铁手铐,脑中却是想着另一些事。

难道,难道这里的人当中出了奸细?徐海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围在自己四周的亲信,然后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怎么了?”王翠翘见自己的丈夫一言不发地从在书房中,就进来问道:“那小子真的跑了?”

“我担心的不是那小子,而是别人。”徐海闭目沉思着,脸色阴晴不定。

“怎么说?”

“只要不出意外,那小子跑不出我的手掌心。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他落到别人的手中,特别是老船主的手中。”

“不会吧,我们捉这小子做得很隐秘。跟我们一起去的都是我们的亲信,此事不可能外泄啊。”王翠翘也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在东南沿海这一亩三分地里,存在大大小小数十个海盗势力,自己的丈夫只是其中比较强的一个而已。而那些资格老,实力宏厚的海盗势力,如被同行们一致尊称为老船主的王直,在这一带势力最大,不是自己丈夫惹得起的。

“人心隔肚皮,谁都不能信。”徐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嗯,让我好好想想。”王翠翘低头沉思良久,把所有知情的人都一一筛选了一遍,这才说道:“叶高,这小子以前是跟麻叶混的,后来突然因事得罪了麻叶,这才来向咱们效忠的。只怕,这其中有猫腻。”

“嗯,你跟我想的一样,这小子一定是麻叶派来监视我的奸细。为了让他接近我,麻叶那老不死才会演那出戏。”

“如果是叶高那小子,这也倒好,麻叶这人鼠目寸光,就算是让他捉到了刘家小子,他也不会想到这小子的价值。”

“也对,那老不死的鼠目寸光,他弄那小子,肯定是为了拿去向官府邀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