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倒不是謙虛，儘管老兒媳隻字不提，但聽其言、觀其行，多少還是能看出這孩子實則熟知四書五經。</P>
就如這孩子還精通琴棋書畫一樣。</P>
字寫出來了，畫也見着了，琴是未彈，卻從高府帶回了一把好琴；剩下的棋，她就曾親眼目睹這孩子教小河弈棋。</P>
娘家未出事前她也有跟女先生學過琴棋書畫，雖略知皮毛，但高低還是能看出字和畫就有了一定火候。</P>
可惜了，是女兒身，一身才氣無用武之地，不然他日‘朝登天子堂，暮為田舍郎。’倒不是不敢想。</P>
顧二柱忍笑忍得極為辛苦，躲在被窩裡說胡話了不是，“要不是女兒身，能進咱家門？其實咱六郎也不賴。</P>
今晚去大伯家，我故意多留了會兒，文鈺那孩子就說咱六郎在外是話不多，但每回都說到點子上。</P>
如今不光同窗愛和咱六郎嘮，他們中秀才的師兄來學堂都愛和咱六郎交流寫文章算術啥的學問。</P>
要不是知道夫子待咱六郎甚嚴，連午休都不放過六郎，還每回課業翻倍，連他都想來找咱六郎一塊學習。</P>
說到最後，文鈺那孩子還提醒我這些話不要外揚，他們十六個人正憋着口氣，就等着來年讓夫子吐氣揚眉。</P>
你聽聽，十六個人就把咱六郎算進去了。咱六郎得夫子偏心，還沒讓同窗眼紅，可見咱六郎也是有能耐的。</P>
除了文鈺那孩子說的，咱二郎昨兒還拿了六郎做的一篇文章，偷摸着找鎮上李夫子打聽了，嘿嘿~”</P>
還有這事兒？劉氏還真不知大兒子私下搞小動作了，聽顧二柱壓着嗓子得意的笑聲，好想掐人。</P>
“嘶，輕點。”顧二柱急忙逮住被窩裡媳婦掐他的小手，“不是存心瞞你，我是壓根來不及和你說。</P>
你想啊，咱二郎昨晚是不是回來晚了，又是今早跟我說的，後來咱不是去城裡了，一時半會兒的給忘了。</P>
鎮上李夫子不是正好教大郎嘛，咱二郎沒好意思說是六郎做的文章，他是把文章交給他師伯。</P>
他師伯帶他去李夫子家複診，李夫子瞅了文章就立馬道好，說啥，二郎學給我聽，我沒聽懂。</P>
二郎說李夫子大體意思，文章作的不像是運氣不好，過不了縣試的水準，問是不是還有哪裡沒考好。”</P>
大梁的科舉和明清科舉又有不同了。</P>
科考範疇有些類似前宋，但制度卻比明清更全面，更嚴謹，所考內容的範圍也更加廣泛，時常有超綱題出現。</P>
劉氏雖無顧文軒和周半夏對時下科舉了解的多，但因顧揚文父子求學數載未果，她和顧二柱還是知道時文頂頂重要，顧揚文之所以過不了院試中秀才，拋開是否時運不佳，就是時文過不了。</P>
顧揚文鬧着上吊的那年，當時還是顧二柱陪考，劉氏就長了個心眼讓他到行省找人看一下大伯子所作文章。</P>
顧二柱拿着顧揚文試後默寫下來的文章去找人看了，人家舉人老爺什麼都沒說，就一句文章還差點火候。</P>
不言而喻。</P>
落榜了。</P>
此時此刻，劉氏聽了顧二柱這番話，哪怕大兒子總覺得他弟弟妹妹最聰慧不過，這回就算又言過其實，老兒子能做出文章，還沒人說差點火候，她也開心得很，在被窩裡躺不住了，就想坐起來。</P>“想去哪兒？”顧二柱哭笑不得地按住媳婦，“孩子這會兒都睡著了，你還想去把他們打醒了不成？”</P>
“沒有的事兒，我就是想拉好被子。”說著，劉氏拉拉好被角，“這麼說來，咱六郎讀個三兩年還沒準真能過縣試？”</P>
“應該能。”</P>
“看來還要攢銀子啊，咋的也得給他讀個五年，五年後實在過不了院試也不怕，有三丫在，不愁他養不了孩子。</P>
二郎也沒啥好擔心了，月俸好像又漲了，虎妞也是好孩子，大孫子又機靈。</P>
老閨女也不用愁了，如今三丫就教她讀書識字了，她也樂意學。孩子爹，咱這日子日子美吧？”</P>
“美。”顧二柱失笑，“做夢都夢不到有這一天。搬出來之前我還尋思三丫有手藝，虎妞有鋪子。</P>
不管六郎接不接手我手上買賣，給他買間鋪子收租金，給二郎買幾畝地，他們兩兄弟就都有鋪有地了。</P>
雖說咱們當父母的沒啥家底給倆兒子，好歹他們兩兄弟差不多齊平了，遇上荒年不愁先把他們餓着。</P>
就是等咱們老了干不動了，只要世道不亂，守在村子，家底慢慢攢，不怕他們過不上好日子。”</P>
劉氏好笑調侃，“不盼着咱六郎沒準還是第二個趙老大？”</P>
“這做人啊，要知足，貪心不足蛇吞象，不會有好下場的。三丫之前說的那八個字是咋說來着？”</P>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P>
“對，就是這話。就像老大，活了大把年紀了，還不如三丫，如今還稀里糊塗地瞅不出大郎早變了。</P>
再這樣下去別說三郎，最小的七郎都不待見他。七郎那孩子就不像是想讀兩年書，會去找活乾的樣子。</P>
他好像也有十三了吧，再瞅大江？壓根沒得比，不是比家底，大江那孩子不光書讀的好，還很孝順。</P>
瞅着說話做事和三丫一樣斯斯文文，這不是過繼了嘛，周大牛罵親家不當人子遲早有報應被他撞見了。</P>
這孩子就跟咱二郎一樣的笑眯眯問周大牛，與君何干，當他長房無人，還是當他年幼好欺護不了父親？</P>
親家就說他這輩子值了，他五個兒女就沒有一個不護他。孩子小的時候打不過，咬也幫他咬人一口。”</P>
“父弱子強。”</P>
“是有這個意思，不過還是孩子自己懂事，感恩，心正。還有大丫那孩子，和咱二郎一樣帶了個好頭。</P>
大的亂不了，小的就好教了。大郎那孩子就生怕便宜佔少了，不說他了。要天亮了，快點睡。</P>
這還是咱們家第一個小年，你咋還拉着我不讓我早點睡，我說為啥好睏了，睡了，不教你大道理了。”</P>
好想打人，劉氏攥拳頭，突然一下被棉被蒙住腦袋，忍不住笑了，“這會兒知道天亮就是小年了？”</P>
呼嚕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