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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碧空如洗。

几株柳树恹恹垂在池塘旁边,蝉声一片。不知愁的蜻蜓似乎也感觉到了燥热,轻巧绕过爬着豆蔓的篱笆,一头扎到那刚含苞待放的荷花之上。泥路之上浮尘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几个孩童拎着一个破得有些不成样的簸箕,赤脚踏在浮尘上嬉戏,然后雀跃着到了一边的小溪,开始抓苟延残喘的寸长小鱼。

日当午,正是最让人困倦的时候。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那孩童的嬉闹之声。

从那不甚平整的泥路之上,吱呀吱呀走来一辆马车,马是老马,长长的鬃毛略微有些凌乱,鼻子喘着粗气低头拉车,间或的抬头用浑浊的双眼望望前方,又认命的低下头去。

突然,老马一个踉跄,车帮上瞌睡的小厮一头撞上车壁,呀的叫唤一声,只看见前面一辆黑漆云纹的马车已经跑出去好几丈远。

车厢之中探出一个梳着丫髻的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光景,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临波!你怎么赶的车!”

临波脸皱成一团,下来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车轱辘陷进坑里了,这还不算,车底下的横梁裂开,露出白茬,要不是这坑,没准这车还稳不住,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

饶是这么热的天气,临波觉得身上一冷,激灵一下赶紧的叫:“碧环,快扶小姐下车。”

圆脸碧环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用帕子不停的扇风,“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谷若华一身骨头都有些酸痛,又被碧环的帕子晃花了眼,头顶的火球照的眼睛都有些酸麻,头皮传来炙热的温度,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家那着急的丫头正在怒斥一脸无辜的临波。

她无奈的摇摇头,抬眼望向那车下的横梁,“临波,你可有啥法子?”

临波挠挠头,忽而一拍脑袋,“呀——离这两里地是牛沟坪,我在家时候隔壁的柱子一家子在牛沟坪庄子里做活,要不我们过去修修,小姐也顺便歇歇脚。”

谷若华贝齿咬住下唇,心里却是焦急,谷家这些年都是守着那米铺子过活,而米铺里的米几乎都是产自自家的庄子,而这一路看来,田里的禾苗都已经有些卷叶了,要是自家田里也是这样的境况,到时候这么一大家子又该如何?自己能够等,田里的禾苗可等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没有多犹豫,“还有多远到咱们的庄子?”

碧环转着圆溜溜的眼睛,“这看见这棵老梧桐之后,再过两个坡,大概五里地......小姐?!......不会是......”

谷若华整整衣衫,“临波,你把车拉到牛沟坪去修,今日不成就等明日,我们在庄子里等临渊赶车过来,碧环,去把车上的油纸伞跟包袱拿下来,咱们走着去。”

一句话就已经把事情梳理好了,话音一落就抬腿往前走。

碧环有些不情愿,“这么热的天气,小姐你的身子......”

话音未落,被谷若华扭头瞥了一眼,她赶紧的住了嘴,打伞跟了上去。

不过百十来步的样子,已经热汗淋漓,特别是那油纸伞,根本就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谷若华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又咬牙往前走了一阵,热气四面八方的袭来,她无处躲藏,发鬓间渗出的汗水,往脖颈处流,痒痒的难受。

终于住了脚步,抬头望向天空,仅有的一丝洁白云彩也被空中那个大火球烧化了,不知所踪。

空中,一丝风都没有。

这让人焦躁的天气!

比这天气更让人烦闷焦躁的,是人的心。

碧环用帕子给她扇风,“小姐,你说这怎么的就热成这个样子!还让不让人活命了,难怪田里的庄稼都卷了叶子,也不知道我们庄子上的如何了,要不我们也去歇会,这到了庄子里还指不定的能够如何呢,靠我们两也提不了两桶水,你身子又刚好。”

谷若华松了一口气,往路边的梧桐树下站了站,接过碧环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半,仿佛那水马上就成了汗,纷纷往身上钻,后背,已经湿透了。

“碧环,去把这包袱皮在那水里泡一会,搭在油纸伞上,五里地咱们走了这么一阵,也快要到了,剩下的东西拿着,顺便洗洗你的脸。”

泡过水的包袱皮搭在油纸伞上,果然的凉快了不少,至少那伞能够起到作用了,主仆二人往自家的庄子里挪去。

为什么路途这么长,到最后只是机械的往前走,谷若华额上的汗水慢慢往脸上淌,有一滴顺着睫毛滴进眼里,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只知道,只要自己前进一步,就离庄子近一步。

终于到了,看见一条半米宽的小溪,里面的水还在缓缓流淌,连日来的提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她多虑了,爹早就说过,谷家虽然没落了,但是这留下来的庄子却是宝地,旱涝保收不说,庄子后是大青山,时不时的就能吃上山珍,稻田平整又成片,秀水河从中横穿而过。

就算这么久没有下雨,就算一路上两旁的稻田已经枯死了不少,庄子里也没有什么事情。

两人正要转身,见田埂上站起来一个灰衣赤脚的孩子,六七岁模样,浑身脏兮兮的,也难怪刚才没有看见他。这时候,她也仿佛没有看见她们一般,经过若华二人时头也不抬,就直直的顺着往前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碧环拦在跟前,“小泥鳅!你在这做啥?”

小泥鳅这才看清楚来人,“爹让我看看水到什么地方了,他们都在河里提水,说咱们的禾苗快要枯死了!”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到河边,谷若华看着小泥鳅的爹,老田头,此时泡在河里,用木桶打水,其余的汉子排成一列,往上传着木桶,最上面一人把水倒进她们顺路走来的小溪之中。

怪不得水渠还有水流,竟是到了这一步了吗?这么一整片的稻田,就靠这样提水无异于杯水车薪。

老田头满脸汗水的顺着脸上的纹路往下流,这粗壮的汉子见到谷若华的第一句便是带着哭腔,“小姐,咱们的禾苗怕是保不住了。”

一瞬间,谷若华觉得头顶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日久不雨,秀水大河水位骤降。

秀水河河岸甚高,三条支流蜿蜒在这片田地之上,老田头带领的这群人此时正在秀水河的支流秀波河中奋战,这河面宽不过三丈左右,刚好的有一半稻田靠河水的浇灌。

而此时的秀波河,水面窄了不少,河两边裸露出了淤泥,站在泥泞之中的汉子,都满头大汗,不停的传递着木桶,然后倒进小溪里。

谷若华张嘴想要说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有说,扭头便走。

碧环撑着那搭了包袱皮的奇怪纸伞亦步亦趋。

顺着小溪一直走,再绕过田埂,绣鞋早已不成样子,谷若华的眼睛却是在那绿波之中来回,幽幽叹息一下。

“小姐,这不是还绿油油的嘛,河里还有水。”

“要是还有办法,老田头是个庄稼老把式,他用得着这般运水吗?那条小溪里头的水这样流淌,就算能够保住周边一点,你看这里头的有用吗?现在还是绿的,你看这里还有没有水,这么热的天气,等这泥巴干一些,这禾苗还能活下去?这要是今年没有收成,铺子一空,你说今年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