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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來寺的院門外,聚集了好多衣衫襤褸的信徒,全都匍匐在地上,場面看起來蔚為壯觀,不過卻並沒有出現嚴庄口中說的所謂“衝突”。

“剛才還在鬧騰,聖子出來以後說了句:佛祖曰不可說。這些人就開始匍匐在地上磕頭了。

他們是在懇求聖子展示佛祖恩澤呢。”

嚴庄留在西行寺外的一位吏員湊過來小聲說道,語氣非常鄙夷。

“等人群散去後,找個人來問一下。晚上來府衙書房找我。”

方重勇撂下一句話,就自顧自的往府衙方向走去,心中越來越覺得事態好像超過了自己的控制!

他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嚴庄命人帶來了兩個衣服都破破爛爛,身上還有不少皮外傷的窮鬼,穿搭是胡漢混合,似乎是有什麼穿什麼。

這兩人一看就是河西走廊那種常見的破產小商人,狡黠的眼睛裡透着圓滑與市儈。

這種人的身份通常很複雜,他們可能是某一戰之後的逃兵,也可能是從長安那邊來討生活的良家子,甚至還可能是吐蕃人的間諜。

類似這樣的人,通常乾的事情就是找官府借貸本金後做點小買賣,或者來往於西域和長安之間給商賈當護衛,順便倒賣一下各地商品弄點酒錢什麼的。

西域到長安的驛道上來一次沙塵暴埋掉十個人,起碼四五個是這樣失去土地來河西淘金的倒霉蛋。

“怎麼回事?”

方重勇沉聲對嚴庄詢問道。

“這兩人,到處跟人說他們在龍首山附近撿到了金豆子,附近一定有金礦。

今日匍匐在西行寺外面的那些人,都是希望聖子告知他們金礦具體位置在哪裡!

這群見錢眼開的死鬼!”

嚴庄忍不住痛罵道。

這兩人打的什麼主意其實用腳指頭都能猜到,說穿了就是投石問路唄。

金礦?

方重勇一愣,完全沒想到這一茬。龍首山那邊有鐵礦差不多吧?哪裡變個金礦出來呢?

“使君使君,我們是真的在龍首山腳下的山泉邊撿到了這種金豆子。”

其中一人從袖口裡掏出一顆金豆,遞給方重勇供其觀摩。

後者接過金豆,放在手裡仔細查看了一番。

只見豆子被水流沖刷得很圓潤,不太像是路邊撿到,反倒是一看就覺得像是從山泉的上游衝下來的。

類似的金礦,方重勇前世聽說在雲貴那邊偶爾有發現。儲量雖然都不大,但很多都是裸露在靠近小河的石縫中,被水長期衝擊後就順着水流到了礦脈的下游。

所以這枚金豆如果不是有人爬上龍首山,恰好將這些金豆掉到山泉里。然後很長時間沒被山泉衝下去,以至於豆子外觀明顯如鵝卵石一般有水流沖刷的痕迹。

那麼就是山泉上游必然有金礦的開採點!而且開採條件非常便利!

這兩人貪婪得很啊!

方重勇不由得心中感慨。河西走廊就是冒險家的園地,這裡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

“所以你們就把消息放出去,就是希望有人能找到金礦,然後你們再來個黃雀在後,殺人奪寶?”

方重勇一臉無語的詢問道,這兩人長得不咋地,想得倒是挺美啊。

他們想當黃雀,又怎麼能確定別人不把他們當螳螂呢?

黃雀後面都還有獵人呢!

“回使君,我們這不是窮嘛,也就寫撈一筆……至於殺人奪寶,那是不敢做的。”

另外一人滿臉委屈的辯解了一句,至於是不是“肺腑之言”,那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然後你們也沒料到,居然有人聯合起來,到西行寺門外跪求聖子對吧?”

方重勇覺得這件事變成了出口轉內銷,應該屬於典型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是他囑咐方來鵲,說山丹縣以北龍首山附近有金可以撿,目的就是吸引河西走廊某些有時間折騰的人去折騰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搞不好就能發現鐵礦,畢竟人多力量大嘛!

沒想到現在被人鑽了空子,那些人反而向方來鵲這個“消息源”,跪求更具體的位置。

如果方重勇知道那個位置,還犯得着告訴這群盧瑟么,他直接自己去找不就好了么?

再說了,方重勇要找的是鐵礦啊!是鐵礦!

金礦雖然也很好,但撂在河西這裡,作用卻遠不如鐵礦。

金礦只能帶來浮財,鐵礦卻能支撐起軍備,這兩者對於河西來說意義當然截然不同!

“找辛守捉(辛雲京)借一隊人,讓這兩位引路,沿着那條山泉上游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金礦的線索。”

方重勇疲憊的擺了擺手,示意嚴庄盯着這件事。

等嚴庄帶着人離開後,方重勇這才無力的靠在太師椅上,整個人都不好了。

很多時候,他最怕的就是“節外生枝”這樣的事情。

一般來說,找到金礦確實是一件大好事。但在甘州,但在這個年代,這個節骨眼,找到金礦卻又未必是什麼好事了。

一來這件事會分散尋找鐵礦的力量。

二來則是會讓某些好事者從中作梗。

比如說李林甫,比如說基哥,比如說河西節度使……又比如說吐蕃人。

畢竟對於許多人來說,能不能冶鐵不重要,他們又不住在甘州。只要能把金子撈到自己手裡,那便爽到想要引吭高歌,對他們來說,管甘州地方死活沒有太大意義。

一個可以持續不斷挖掘金子的金礦,其本身就帶着令人瘋狂的魔力。

方重勇不覺得基哥知道這件事以後還能淡定得起來。

這時候,阿娜耶悄悄的來到他身後,雙手熟練的在方重勇太陽穴上輕輕揉捏起來。

讓方衙內感覺非常放鬆。

“太醫署的醫科細分,有藥理、按摩、針灸等科目,伱父親一定是專長於按摩這一科的。”

方重勇閉着眼睛嘆息道。光這一手絕活,以後就不能把阿娜耶放跑了。

“既然你這些都知道,怎麼會用長安運到府衙的絹帛,來給我置辦醫書和衣服呢。

要不那些我都不要了吧,你把虧空補上再說。”

阿娜耶很是肉疼的說道。

醫書就不說了,她父親念想了很久都湊不齊一套。至於那些好衣服,阿娜耶別說是穿了,就是摸都沒有摸過。

本來這些已經成為了自己的東西,現在又要送出去,那種得而復失的心情,只能說糟糕到了極點。

阿娜耶今天猶豫了一天,對於要不要“退還禮物”,內心一直在做着激烈的掙扎。

可以說處於極度患得患失的狀態。

她又怕方重勇生氣,又擔心對方出事。

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要把話說明白。

“非丞相在夢中,乃汝在夢中啊。”

方重勇伸出手撫摸着阿娜耶的俏臉,說了一句《三國演義》中的名言,讓這位涼州土妞聽得莫名其妙,頓時察覺到自己學識被碾壓。

於是她不耐煩的反問道:“有什麼話就直說,繞彎子把我繞暈了呀!”

“其實吧,這件事除了你這個拿到好處的局中人不明白外。我也好,宰相也好,基哥也好,乃至有可能舉報我的監察御史也好,心裡都是明明白白的。”

方重勇說了一番意味深長的話。

考慮到阿娜耶對政治一點也不了解,方重勇耐心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