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受氣流影響,飛機有些顛簸,請您回到座位上坐好,並保持安全帶處於……”
空乘人員的播報本該很清晰,只是旁邊座位傳來的陣陣痛苦咳嗽聲,讓馬修神父很難將注意力放在那上面。
他順着聲音看去,一位有着濃密黑髮的男孩隨之映入眼帘。
男孩坐在靠窗位置,西裝革履,打扮成熟,因捂嘴咳嗽而抬起的白皙手腕上,甚至還帶着一塊明顯很昂貴的銀色機械手錶。
但他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十分的瘦小。
那蒼白的臉色以及手帕上咳出的血漬,證明他的體質還極為差勁。
肺癌晚期。
馬修神父默默做出判斷。
未成年卻獨自乘機,重病都沒家人照料,生存環境顯然不太好。
沒幾天可活了。
想到這裡,他轉回頭,並不打算理會。
這架飛機即將失事。
而他要調查出原因,弄清楚飛機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同情一個路人小男孩。
儘管男孩境遇凄慘。
但世界上的慘事可太多了。
誰又能理得過來?
只是,神父不理會,對方反而很主動。
“要玩牌嗎?”
在馬修轉過頭去時,男孩突然看向他,嗓音中有着長期咳嗽留下的沙啞與艱澀,一雙純凈的藍色眼眸里,卻滿是童真和期盼。
似乎這漫長而又孤苦的旅途,讓他有些無聊。
面對這樣的眼神,神父不自覺起了憐憫之心。
只是——
“不了,謝謝。”他冷淡拒絕。
“很好玩的,不信你瞧。”
男孩堅持的說,然後不管神父反應,就掏出一副嶄新的撲克,低下頭,開始來回洗了起來。
他的十指動作很靈活,撲克不斷在修長手指間翻轉跳動,彷彿舞蹈似的,竟然有種奇特的藝術美感。
本不打算理會的馬修神父逐漸被吸引住了,眼中有詫異閃過。
在以前,他不是沒見過有人玩撲克玩的這麼靈巧,但那些人普遍是一些已經成年了的魔術師,或者賭場中人。
像眼前這位這麼年幼,玩的還如此好的,可以說前所未見。
只不過,在最初的驚訝過後,神父就失去了興趣。
在他看來,這終究是一種俗氣的雜耍手段,沒什麼實用價值,更是上不了檯面。
“都病成這樣了,還想着玩。”
“真不愧是小孩子……”
有些無語,他打算收回視線。
眼前卻突然一黑,劇痛瞬間從眼部誕生!
緊接着,還沒等神父痛叫出聲,他驀地感覺腰部一輕,繼而槍械上膛聲響起。
“砰——!”
意識的最後,唯有一聲近在咫尺的轟鳴。
……
再次清醒時,馬修神父仍舊坐在飛機經濟艙的座椅上。
只不過,身旁已經沒了那個病懨懨的小男孩,周圍同樣沒有其他乘客存在。
空曠的機艙內光線暗淡,環境幽冷,除了一位助手打扮的年輕人外,沒有他人存在。
“您通靈出這場空難的真相了嗎,神父?”
戴眼鏡的女助手語氣關切地問。
氣質沉穩的中年神父沒回應。
或者說,怔怔坐在那裡的他,目前還沒從猝不及防的死劫中回過神來。
這不禁讓助手感到有些擔憂。
在昨晚,一架民航客機遇難墜海,乘客無一倖存。
眼下他們正在調查,這起災難發生的原因——利用通靈手段。
身為本國教會內的首席驅魔師,馬修神父的通靈當然不是簡單的通靈。
具體施展方式助手並不了解,但她卻知道,這種通靈其實更像是歷史回溯。
甚至比歷史回溯還要神秘。
那是身臨其境的,去體驗周圍環境中,曾經發生過的事件。
在其中遭遇到的衝擊,同樣和真實遭遇毫無區別。
包括死亡感受在內!
而剛才這麼快就從通靈狀態中脫離,似乎證明,神父已經“死”過了一次。
雖說以前神父在處理各種超自然事件時,沒少“死”過,可死亡的方式成百上千,沒準這次給他造成的衝擊格外大?
不會引發什麼精神疾病吧……
“我大意了。”
正擔憂,神父突然開了口,“他用手指彈出一張紙牌,劃瞎了我的眼睛。”
說話時,馬修的表情恢復正常,讓助手暗鬆了口氣,隨後忙問,“他?是誰?飛機上的劫匪?”
“不。”
“我才是劫匪。”
這話讓女助手一愣,隨後反應過來。
神父說的其實是,他這次通靈“附體”的身份,是造成這架飛機空難的劫匪之一。
只是,既然這樣的話,神父口中的“他”,又會是誰?
女助手滿臉好奇。
可惜馬修神父沒有心思給她解釋什麼。
說完那句話後,他就重新閉上眼睛,開始了第二次通靈。
……
如同潮汐般的黑暗湧來,淹沒馬修思緒。
再次清醒,周身環境已然大變了模樣。
身下座椅柔軟,又帶着點震顫,空乘人員甜美的嗓音,伴隨着男孩痛苦的咳嗽聲響起。
“女士們先生們,受氣流影響……”
神父並未理會這些動靜,降臨而來後,他沒睜眼,卻在第一時間伸手捂住了別在腰間的手槍。
單憑紙牌很難殺死一個成年人。
所以只要不讓對方接觸到這危險的武器,就翻不起什麼風浪。
馬修神父是這樣想的。
可惜,他打錯了算盤。
耳畔近在咫尺的咳嗽還未落下,一陣劇痛竟驀地從脖頸動脈處誕生!
彷彿有一枚金屬餐叉,被無聲卻兇狠地刺了進來!
隨後是第二下、第三下……
鮮血飛濺、兇手手段殘忍且暴戾,伴隨周遭驚恐的尖叫愈發遙遠,馬修神父的思維快速脫離通靈狀態。
“呃,您這是……”
恍惚間,女助手的聲音復又響起,將他徹底拉回到了現實,“還沒準備好?”
不。
我已經死回來了。
睜開眼的馬修暗暗回應,表情卻滿是疑惑。
他的通靈,其實更像是一種對過往場景的模擬重現,其中人物的言行,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而是會根據他們在過往場景中表現出的能力強弱,做出不同的反應。
也就是說,那男孩的應變能力很強。
眼見鄰座神父有所異動,就立即改變了策略,不再利用紙牌手段矇騙,而是簡單粗暴的殺死了他。
馬修神父認為,這很誇張。
如果殺死自己的兇手是個成年或者年老的精英特工,那麼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因為那些人經歷的事情多了,不會如同尋常人一樣,面對變化而猶豫不決。
可是,一個小男孩,一個重病纏身的小男孩,竟然能有這麼果決的反應?
不過只是用手隨意遮擋了一下腰,對方竟然瞬間起了疑心,繼而暴起發難?
不太簡單啊……
馬修心想。
如果被宗教審判局的人發現,估計會很喜歡這孩子吧?
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素質,證明其戰鬥天賦很強,是個值得培養成超凡者的好苗子。
可惜……
思考良久,神父再次閉上雙眼。
這次他決定,清醒後第一時間進行反擊,不給對方任何機會。
這種想法的誕生倒也不是被激起了勝負心,或者認為被小孩子連殺兩次很丟人,需要挽回顏面。
而是他覺得,如果搞定了這男孩,那麼空難的真相,可能就會跟着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