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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香巧那滿溢期待和恍惚的眼神,沈卿靜默片刻,微微低頭行了個禮道:“奴婢不是什麼夫人,這位姑姑怕是認錯人了罷。”

香巧似乎被面前女子話語中的淡然刺了一下,終於清醒了,怔怔然地看了沈卿半響,才道:“抱歉,是……我認錯人了。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昨天在院子里幫小郎君隱藏蹤跡的那個侍婢罷?小郎君不懂事,怕是給你帶來麻煩了。

你叫什麼名字?我先前似乎沒在府中見過你。”

沈卿淡淡一笑,道:“奴婢名喚沈卿,是昨天才被招進府中做事的。”

她這話一出,香巧和俞子涵頓時都一臉震驚錯愕地看着她,香巧猛地走前一步,嗓音微抖,帶着說不出的期待和思念道:“是……青青草地的青?”

沈卿神情不變,“是卿本佳人的卿。”

沈卿,沈青,雖然有一字之差,但也太過於想象了,難道是巧合?

這個女子的容貌與夫人那般想象,莫非也是巧合?

那這巧合也未免太多了罷!

香巧心裡一時複雜至極,這些年,因為郎主下令把夫人所有畫像收起來,也不許外頭流通夫人的畫像,終於再沒有人送與夫人相像的女子到他們丞相府了,但依然無法排除,這世間還有對他們郎主和小郎君心懷不軌的人,想利用夫人的容貌去接近郎主和小郎君。

香巧不想把面前這個給她強烈熟悉感的女子往不好的方向想,但……不管如何,小郎君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對方和夫人多麼肖像,若她是帶着目的接近小郎君的,她是寧可錯殺也不能錯漏的!

她強行壓抑着心底複雜的情緒看着面前的女子,道:“我方才聽到小郎君說,想介紹你去魏其侯府做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我……實話與你說,你長得與我們的夫人有幾分相像,府里很多人都是這幾年才進來的,不知曉夫人的長相,所以才把你招進來了。

如果他們知道你與我們夫人……在容貌上有相似之處,是絕不會讓你進府的。”

沈卿做出一臉訝異的神情。

她先前的工作性質使然,演技這一個技能向來是點滿的,雖然要騙過對她熟悉至極的香巧有點難,但矇混一段時間完全不成問題。

“你說的夫人,莫非是郎主的原配夫人?我……我不知道……”

她微微垂眸,似乎很是慌張和無措,一旁的俞子涵看着,似乎莫名地也慌張無措了起來,有些焦急地道:“這也不是你的錯,都怪父親把母親的畫像都藏了起來,只怕……只怕母親這時候回來,也沒幾個人認得她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小少年的語氣明顯地低了下來,透出再明顯不過的失落和哀傷,一瞬間,竟彷彿一隻被主子拋棄的小狗。

沈卿看向身旁剛到她胸口高的小傢伙,眼神不自覺地帶着幾分憐惜道:“小郎君是覺得奴婢待在這府里不合適,才想讓奴婢離開的嗎?”

俞子涵快速抬眸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道:“也不全是因為這個,你不知道我父親的為人,他如今不喜歡我母親了,若讓他看到你,還不知道他會對你做什麼。”

他心裡自是知曉,父親當年會那般殘忍地對待送到他身邊的與母親相似的女子,更多的是因為送她們來的人圖謀不軌,父親這樣做,是敲山震虎,警告那些人不要再搞這些無聊的小動作。

但他也不可能與面前的女子說這些事,何況,他也沒說錯,父親就是不喜歡母親了。

否則,他怎會那般絕情地把母親的畫像和東西都收起來,把原先跟在母親身邊的大部分人都遣散了,還不許身邊的人說母親的事情。

更不會對他那般冷淡,還收了那麼多個姨娘。

子涵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似乎也沒有理由不離開這裡。

何況,香巧明顯對她起了疑心,這會兒正緊緊地盯着她,似乎一旦她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就讓她連離開這個房間都不可能。

沈卿思緒微轉,做出一副失落中雜夾着感激的模樣道:“原來如此,沒想到小郎君為奴婢想了這麼多,奴婢自是不能拂了小郎君的好意。奴婢到魏其侯府做事這件事,就拜託小郎君了。”

這種情況下,她也只能先應下了。

但子涵應該也不會立刻把她送出丞相府,按照他方才的說法,她應該還要在丞相府待幾天。

她隱瞞身份進來,不過是想先摸清一下如今丞相府和俞九清的情況,這樣在面對俞九清的時候,她才不至於太被動。

她一開始就沒打算逃避俞九清,所以她在進丞相府時做的偽裝聊勝於無,就是想能爭取多少時間就爭取多少時間。

如今還有幾天時間,對她來說完全足夠了。

俞子涵聞言,不禁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心裡知曉,這女子答應離開丞相府才是正常的,若是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離開,便是他再怎麼不願意,也不得不懷疑她是故意進入丞相府了。

只是,一想到面前的人就要離開這個府邸,他心底莫名其妙地空落落的,明明他只是與她見了兩面,連熟悉都說不上,心底卻已是開始寂寞了。

香巧的心情也十分複雜,好半響,才啞聲道:“你放心,咱們小郎君定會把這件事安排好的。天色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罷,我送你出去。”

說完,轉身,就走了出去。

沈卿知曉香巧是不想她與子涵待在一起太久,香巧還是很有警覺性的,雖然她方才答應了離開丞相府,但顯然這不足以完全打消她對她的懷疑。

她轉身朝俞子涵行了個禮,便跟上了香巧。

俞子涵不自覺地巴巴地看着沈卿離開的身影。

錢釗生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小郎君,既然你那麼喜歡那個侍婢,把她留下來便是了。你不是託了魏其侯幫這幾個侍婢在郎主面前說話嗎?魏其侯的話,郎主還是能聽進去的,若讓魏其侯再幫一下忙,郎主說不定能對這個侍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俞子涵好半響沒說話,坐到了一旁的坐榻上,有些失落地把頭埋在了兩臂間,只露出一雙烏瑩瑩的雙眸,低聲道:“不要,她不是母親,若是我把她留下來,母親回來的話,定然會不開心的。”

他的母親,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母親,是誰都無法取代的。

十年前他不過是個兩歲多的孩子,關於母親的記憶幾乎都不記得了,但他還隱約記得,曾經有個女人坐在因為發燒睡不覺在鬧脾氣的他身旁,一雙手溫柔地撫上他的額頭,柔軟的指尖安撫一般地輕輕滑過他的鬢角。

只是,便連那時候的母親的模樣,他都想不起來了,但他還能清楚感知到,那雙手撫向他時帶着的憐惜和心疼。

錢釗生看着沒精打採的小郎君,似乎有些無措,頓了頓,道:“可是,小郎君,要是夫人一直不回來怎麼辦?畢竟都十年了。如果夫人無法回來了,或是在外面有了新的家……”

話音未落,一個裝飾用的紅花梨木馬擺件就直直地朝他飛了過來,錢釗生連忙“咿——”了一聲,十分敏捷地避過了。

定睛一看,就見自家小郎君正恨恨地瞪着他,眼尾微紅,緊咬下唇道:“母親定然會回來的!她才不是像外頭的人說的那種女人!”

這些年,不是沒有人跟他說過,母親是故意拋棄他和父親的。

據說母親當年,是完全不輸給父親的奇女子,女扮男裝和父親一起平定了大齊內亂,便是如今的聖上都十分尊敬她。

這樣的人,又怎會無緣無故失蹤十年,毫無音訊,更沒有絲毫跡象表明,母親當年的失蹤是被奸人所害。

那更像是她以自己的意志離開,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因此,關於這個有着傳奇人生的丞相夫人的失蹤,外頭什麼不堪入耳的傳言都有,故意跑到他面前說這些話膈應他的人也不少。

俞子涵也不是沒有動搖過,懷疑過。

只是,父親已是如此待他了,他無法想象母親也是故意離開,不要他的。

他一直在心底給母親留着一個最乾淨無暇的印象,與其說是他相信母親,不如說,是他自己一個近乎執拗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