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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凌雲,經歷了酒館一場風波後,心情更壞。他在京城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徘徊着,不知所之。

回刑部尚書府吧,他怕徐直、楊振他們再來打趣他,逼問他;府里那些好事無聊的人們再來議論他、騷擾他——弄得他實在是不厭其煩。

住店吧,現在天已經很晚了,客棧都打烊了。秋風惱人,幾分嘲諷地撫摸着他鬢角那散亂的頭髮……

這時迎面走來了一哨人馬,為首的兩個家丁手裡打着大紅燈籠,上面印着的“晉陵王府”的字樣格外的醒目,刺眼。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他想迴避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晉陵王府的人此時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只好閃身走到了路邊,讓開路,想讓他們先過去。

豈料眾人卻在他面前站住了,為首的正是晉陵王府的管家趙仁義。

趙仁義神色複雜地望了凌雲一眼,衝著他一拱手道:“凌統領,您來得正好,我們正在四處找您哪!”

“找我?……”凌雲怔了一下。

趙仁義道:“不錯 ,老奴奉了王爺之命,請您過府一敘。”

“哦?……”凌雲心中納罕。他搞不明白晉陵王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只好木然地跟着他們走。

因為晉陵王爺貴為一國皇叔,德高望重,威容德器;他的邀請就是命令——他既然下了命令讓自己過府一敘,自己若是拒絕不去,那也未免太不識好歹了。

凌雲雖然心裡一萬個不願意,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跟着一眾人等來到了晉陵王府。

趙仁義把他讓到了客廳,請他落座了,然後吩咐僕人上茶。

趙仁義滿滿地倒了兩杯茶,端起其中一杯,親自送到了凌雲的面前,平着調子道:“凌統領,請用茶。”說著,自己也端起了另一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凌雲也沒多想,客氣了一句,端起茶杯來一飲而盡。

趙仁義目不轉睛地瞅着他喝了,臉上浮起一層意味深長的笑意。

然後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臉上又恢復了原來那種波瀾不驚的神情,不慌不忙道:“王爺有些瑣事,須臾就來;凌統領,您先稍候。”

凌雲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有氣無力地低下頭去,沒說什麼。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對坐着。

客廳里這時候出現了短暫的凝滯,一種不自然的氣氛在空氣之中緩緩地流動着,令人窒息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僵持了一會兒,趙仁義這時候回過臉來,以一種以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里隱隱透出的是一種質問與詰難的意味。

凌雲望着對方那深邃如潭底般的、幽深的目光,不由從心底里打了一個寒顫。

想着這些日子來發生的那些糟心而尷尬的事情,他只覺得心裡亂糟糟的,臉上亦是訕訕的……

凌雲就這樣無緒無聊地坐着,如坐針氈般一分一秒的挨着時間,那種滋味真是痛苦極了。

又過了一會兒,凌雲實在是坐不下去了,於是站起身,衝著趙仁義拱手告辭道:“若是王爺有事,凌雲就先不等了,改日再來拜會吧!”說著,轉身就走。

趙仁義忽然怪異地笑了一聲,叫道:“凌統領!……”

凌雲被他那迷離的笑容所困惑,心裡不解間,忽然覺地眼前一陣陣的頭暈目眩,面前的一切都搖晃起來。

他不由心裡一沉,腦子過電般閃現過幾個念頭,自思:怎麼回事,難道是方才喝的那茶里有問題?……

凌雲已經意識了到不妙,可是一切都太遲了。他扶着椅子勉勉強強地向前走了幾步,便再也支持不住自己那搖搖欲墜的身子,眼前發黑,倒在了地上。……

當凌雲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繩捆索綁、緊緊地縛在大殿前的柱子上。雙腕、雙足皆被拇指粗細的、厚重的鐵索給死死扣住了,脖子也被鎖鏈緊緊地箍着,休想動彈分毫。

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回想着剛才發生的事情;再看看眼前的情形,只覺的一顆心冷到了底,自思:完了,他們既然這樣對我,想來必是凶多吉少了……

自己雖然不怕死,只是在這種情形下,又是這種死法,也未免太過窩囊了吧?

想到這裡,他不由地一陣灰心喪氣,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一陣喈喈的獰笑聲。

凌雲抬起頭,只見晉陵王府的武師李炫、李武兄弟慢慢地從大廳外面走了進來,臉上掛着的是得逞的笑容;在他們兩個的後面,跟着幾個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漢,手裡拿着皮鞭,一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駭人氣勢。

李炫與李武都是天梟組織的人,凌雲以前從練亭中那裡早就知道了這兄弟二人的身份了;現在看到了他們,凌雲的心裡也已經明白了八九分,也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了。

李武一步步走到凌雲面前。他微微眯緊了眸子,眼睛裡泛出的是冷冷的殺機,“凌雲,死到臨頭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凌雲面無表情道:“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只想知道我到底身犯何罪,以及你們殺我的理由。”

李武鼻子哼了一聲道:“凌雲,你少裝蒜了,你色膽包天,敗壞晉陵王府的聲譽,毀壞郡主的清譽——就這些罪行,足可以構成一萬個殺你的理由了!”

凌雲默然道:“我明白了,只是我還有一點搞不懂:你們這樣對待我,到底是你們倆自己的意思,還是王爺的意思?”

李武愣了一下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這還有什麼區別嗎?”

凌雲道:“當然有區別了!晉陵王爺,眾人皆知的德高望重,光明磊落,就算凌雲真的有錯,他也會秉公執法,正大光明地處置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濫用私刑,用這種下三流的手段,卑鄙齷齪!所以我想,這一定不是王爺的意思,而是你們兩個卑鄙小人陰險歹毒,惡意挑唆……”

李武給凌雲罵的火冒三丈,抬手從身後一名大漢手裡抓過皮鞭,惡狠狠的一鞭子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

皮鞭斜着從肩頭到胸腹,響亮地抽在了凌雲的身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凌雲咬着嘴唇輕輕吸了口氣,硬是強挺着沒讓自己叫出聲來。

他那雪白的衣衫上立時滲出了一道血印;那淋漓的鮮血紅的刺眼,只令人觸目驚心。

李炫在一旁看了,卻很不解氣道:“老二,你跟他費這些力氣幹嗎,一劍殺了他不就得了!”說著抬手出劍,寒光一閃,冷冰冰、陰森森的劍尖已經逼上了凌雲的前胸。

凌雲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不管事情原委,不問青紅皂白,就可以隨隨便便地殺人——難道草菅人命真的是晉陵王府一貫的作風嗎?我一直以來都以為晉陵王府是個最講理的地方,現在看來倒是我太過天真了……唉,說起來真是令人齒冷、心寒……”

李炫眸底升起一層陰冷的寒意,一雙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凌雲那幾分蒼白的臉,陰沉沉道:“凌雲,別再跟我玩心機了!難道我為什麼要殺你,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說著,他已不容凌雲再解釋什麼,手裡的長劍徑直往前探去!

此時的凌雲只覺得心灰意冷,他苦笑一聲,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卻聽到一個威嚴而有磁性的聲音沉聲喝道:“住手!……”

李炫心裡一哆嗦,手裡的長劍凝滯住了。回過臉,只見晉陵王爺趙甫與管家趙仁義急急匆匆走了進來。

其實晉陵王爺在外面早已經站了好久了;凌雲與李氏兄弟的對話他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晉陵王爺心想:“知我者,凌雲也。這個臭小子雖然這陣子一個勁兒給我招惹是非,帶來無窮的麻煩,挺令我生氣的;不過他倒也很了解我的心思。

不錯,誆他入府、誘他中計的餿主意,是李炫這個狗東西給我出的,做法是欠光明妥帖了些,不過事已至此,也已經沒有了挽回的餘地了。但在殺他之前,聽聽他還有什麼話要說,還是可行的。”

凌雲見晉陵王爺出來,暗暗吁出一口氣,心裡稍覺欣慰。其實憑着他那深厚的內力,他早就知道晉陵王爺在門外站着了,所以他才有意說出了方才的那番話,想着能誘使着王爺出場,也好尋機會改變眼下不利於自己的情形。

晉陵王爺站在凌雲面前,重新打量着這個曾經令他恨得咬牙切齒、卻又摻雜着一種複雜的情感在內心裏面的年輕人。

只見他身上血跡斑斑,雪白的衣衫有些凌亂,原本黑直飄逸的長髮此時無緒的散落下來,半遮着那張蒼白清俊的臉;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因為沮喪與落寞,顯得有些黯淡與疲憊,但是仍然掩飾不住他眼神里透出來的那種魅力而動人的神采。

晉陵王爺再一次與凌雲那雙清澈好看的眸子碰撞在了一起。在那一刻,晉陵王爺的心不由自主地悸動起來,因為他覺的對方這個眼神簡直是太熟悉了!

他不禁皺起眉頭,細細地在腦子裡每個角落裡搜索着這個眼神的出處;心想:這個眼神如此的熟稔,到底像誰呢?……

一旁的管家趙仁義見晉陵王爺只是獃獃地望着凌雲發愣,不由提示性地叫了他一聲:“王爺——”

晉陵王爺緩過神來,輕輕地咳嗽了一下道:“凌雲,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對本王說?”

李武也在一旁狐假虎威地吼道:“是啊,凌雲,臨死之前,你還有什麼話就快說,王爺可沒功夫跟你瞎耗!”

凌雲緩緩抬起頭,不卑不亢地說道:“凌雲卑微,死不足惜。只是事關郡主的清譽與晉陵王府的名聲,所以一定要將事情的始末說個明白,也好澄清事實,還郡主與凌雲一個清白。否則,凌雲縱然死了,也是死不瞑目。”

晉陵王爺漠然道:“好,你說吧!”